禁烧常态化,秸秆该去哪儿?

23.06.2014  11:30

  今年夏收以来,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秸秆禁烧工作,出台多项政策措施,各地各有关部门主动作为,层层落实,广大干群积极投身秸秆禁烧,堵疏结合,标本兼治,收效明显。但因秸秆综合利用还存在诸多制约因素,秸秆还田、秸秆发电、秸秆饲料化等措施亟待进一步推进到位。

  禁烧的根本出路,在于实现秸秆综合利用。因此,如何让农民从“不敢烧”到“不愿烧”,建立秸秆综合利用长效机制,既是防治大气污染、推动绿色发展的必然要求,也是发展现代农业、促进转型发展的重要途径。近期,本报记者兵分几路,走进小麦主产区,探寻秸秆综合利用之路。

  严禁之下,农民为什么还要烧?

  6月18日,记者驱车穿行宿州,所到之处,田地里铺满粉碎的麦秸秆,青绿的玉米和大豆幼苗已探出头,一派生机。 “今年秸秆粉碎还田率预计达到66%。 ”砀山县农机局负责人介绍说。

  同样的情景,在小麦主产区随处可见。 “今年我省大力推行秸秆综合利用,鼓励进行粉碎还田、打捆回收等。 ”省农委农村能源办公室主任陈静宏说,午季油菜秸秆利用率为72.9%,小麦秸秆利用率可望达到70%,比去年显著提高。

  从刀耕火种到铁犁牛耕,数千年的农业生产中,秸秆作为燃料和饲料,一直被农民视为宝物。但是,随着农村劳动力转移和机械化进程加快,秸秆处理难题凸显出来。

  近年一到收获季节,各地不断加大禁烧力度,取得一定成效。今年,我省出台秸秆禁烧补贴政策,5月初,省政府办公厅印发秸秆禁烧工作方案。 “与往年单纯依靠‘堵’不同,今年最大亮点是省级财政‘拿大头’,市县财政配套,对秸秆禁烧和综合利用实施每亩10元、20元不等的以奖代补。 ”省农委种植业局局长牛运生说。

  采访中记者发现,这种思路得到农民和基层干部的普遍认可。“财政补贴可以抵消增加的作业成本,打消农民和农机手的疑虑。”在怀远县新城区北郊杨翟郢村,正在地头巡逻的村干部杨连凯表示,这种办法推动了秸秆粉碎机和打捆机的大范围使用。

  数据显示,午季全省补贴秸秆粉碎还田机2335台、捡拾压捆机317台,打捆132万亩。

  利用越多,烧的就越少。在蚌埠,截至6月17日,卫星遥感监测火点数为47个,较去年同期下降55.7%。 “去年同期蚌埠污染天数为8天,今年仅有2天轻度污染。 ”蚌埠市相关部门负责人介绍。 “从5月初油菜和小麦先后开镰,一直到5月底,全省几乎没有发生秸秆焚烧,这在往年是不可想象的。 ”省农委有关负责人说。

  今年各地划定禁烧重点区域,建立五级联动秸秆禁烧网络。“全市组织了上万名干部群众,全天候驻守、巡查。”界首市委书记刘玉建告诉记者。同样,在固镇县,全县各级领导干部包括村支书,实行包保责任制。采访中记者发现,农民基本都了解禁烧政策。 “村里说了不给烧,要么粉碎,要么打捆。 ”在颍上县八里河镇仁里村,农民孙多干告诉记者。

  然而,高压之下,各地仍不时有火点燃起。

  6月12日晚间,记者在阜阳看到,秸秆焚烧带来的浓雾笼罩市区,令人窒息。 13日临近中午,在怀远县境内,沿合徐高速道路两旁出现大片火点,浓烟滚滚。 14日下午4点多,宿州埇桥区大营镇境内,高速公路解放沟中桥一侧火光四起,秸秆烧得正猛……

  在宿州埇桥区解集乡,记者见到种粮大户李伟,他打开话匣子:“主要是因为综合利用才起步,仍有不少秸秆没出路,堆放田头不但是安全隐患,更影响夏种进度。

  固镇县环保局副局长许振海告诉记者,由于当地秸秆禁烧较为严格,导致夏种进度远远慢于周边。 “农民一开始不敢烧,随着夏种展开,没有处理的秸秆影响进度,恰逢降雨,农民集中焚烧现象迅速增加。

  “农机作业水平低,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在抢收抢种季节,农机手怎么省油怎么干。 ”李伟分析,农机手追求利益最大化,导致留茬过高,只好烧掉。

  宿州埇桥区夹沟镇农机手张忠斌算了笔账:一亩地秸秆大概300公斤,运到厂里每公斤0.2元,只能卖60元,去掉收集、储存、运输等成本后基本没利润。 “关键是秸秆综合利用问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 ”陈静宏认为,从单一的“”到堵疏结合,工作思路在转变,但实际操作中面临转化利用技术、回收体系建设、扶持政策优化等问题,都有待解决。

  ·记者点评·

  “禁不住”现象表明,因夏种赶进度、机械作业难度大、成本高等原因,秸秆出路问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因此,必须从技术、机制、政策等层面,综合施策,堵疏结合,解决秸秆处理难题。

      秸秆还田,为何遭遇“落地难”?

  6月13日下午,怀远县新城区北郊杨翟郢村,村民杨传国正在种玉米。 “今年第一次将秸秆粉碎还田,感觉是比烧掉要好。”杨传国说,粉碎还田后,土壤塇和,还增加有机质。

  记者了解到,今年各地均将秸秆粉碎还田作为综合利用的主渠道。在定远县,机械化粉碎还田85万亩,占小麦总面积近7成。在界首,这个比例超过80%。

  “理论上,就地还田完全可以解决秸秆问题。 ”固镇县农机局总工程师王计洋认为,在大型联合收割机的后面加装粉碎装置,收割留茬在10公分以下,其他秸秆粉碎在地,留作地表腐蚀,可以直接耕种。

  数据显示,截至6月11日,全省有3187万亩小麦和油菜秸秆粉碎还田。预计,全省秸秆还田面积可超午季作物面积的60%。

  但在实际操作中,秸秆并没有完全实现“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不少地方,田间地头仍堆满找不到去处的秸秆。记者调查发现,这既有机械短缺、不配套的原因,也有收割成本增加的障碍。

  粉碎机械不足,跟不上还田需要。“固镇今年新增的联合收割机1000台加装了粉碎装置,加之以前的机械,总共2700台有粉碎装置,但相对午收需求仍有很大缺口。”王计洋说。在滁州,当地有收割机25000多台,其中配套秸秆粉碎装置的仅有12000台。宿州不少农机手告诉记者,每天上午10点以前,晚上10点以后,因露水原因,秸秆较重,老旧联合收割机马力不足,无法带动粉碎装置。

  更重要的是成本因素。固镇县一家农机合作社负责人盛继德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一台大型联合收割机,每天收割一般为80亩至100亩。加装粉碎装置并达到留茬10公分左右要求的话,一天至少少收20亩。即使以平时60元/亩的价格计算,每天要损失1200元。

  在怀远县,涡北新城区对于秸秆粉碎还田给予25元/亩补助,但农机手尹尚平依然不太情愿:“我12万多元买的拖拉机,去给人播种一亩地还能收40元呢。粉碎秸秆又累又脏不划算。

  调研中记者发现,一些夏种大豆的区域,由于秸秆抛洒不均匀,播种机开沟器前端容易被堵塞,播种后秸秆造成的松散土层对出苗不利。“主要原因是收割机加装秸秆粉碎装置时偷工减料。”省农机推广总站总工程师何超波介绍,为节约成本,提高收割速度,一些机手没有装“导流板”,或者装了“导流板”没使用,秸秆切碎后未被均匀抛洒,落地后拢在一起,导致农民对还田产生抵触情绪。

  秸秆还田,还与传统种植习惯产生了矛盾。在固镇县,过去农民播种玉米采取的是起垄播种,现在要求农民贴茬播种,不少农民有疑虑。在新马桥镇路东居委会,记者就看到虽然田里的秸秆已被粉碎,但不少农民仍然把粉碎的秸秆一点点重新堆起来,准备清运到田埂上。“不清运出去,种下去的玉米种子发了芽,就会被‘炕死’。 ”70岁的老农张继利担心地说。

  “炕死”,就是玉米种子发了芽但是接触不到泥土,导致死亡。更进一步,秸秆还田意味着农民必须掌握一定的种植技巧,这在“老人田”、“懒人田”普遍的当下,难度不小。尤其在沿淮实行麦稻种植模式的地区,麦收之后需要放水漫田,如果秸秆还田深度控制不好,就会造成秸秆漂浮,会导致水稻漂秧现象。

  ·记者点评·

  国内外成功经验表明,还田是秸秆处理的主要渠道。从各地实践看,一方面,秸秆粉碎机械数量严重不足,不能满足夏收需要;另一方面,秸秆还田补贴标准过低,难以有效激发农民的积极性。解决这一问题,既要加大财政补贴,提高农机装备水平;又要推广新型种植技术,实现秸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变废为宝,现实离理想有多远?

  6月12日,记者驱车沿合淮阜高速一路向北,道路两侧无垠的麦田已收获完毕。只是与往年不同,一个个压缩打包好的秸秆包,密密麻麻散布在田野里,煞是壮观。

  打包好的秸秆要送到哪里?

  6月19日上午,五河县凯迪绿色能源公司,一车车秸秆正源源不断地运往厂里。生产车间,两台发电机组正在平稳运行。 “打好捆的秸秆运到这里,作为发电原料。 ”公司副总经理郭新平说。

  像这样的秸秆电厂,全省正在运转的有14个,年消耗近420万吨秸秆。

  除了发电,制沼、基料、作为饲料或燃料,也是秸秆的好去处。

  6月18日,位于临泉县瓦店乡的山羊集团,不时有运送秸秆的车辆出入。在这里,秸秆经处理,成为山羊爱吃的膨化颗粒饲料。

  省农机局数据显示,截至6月11日,全省秸秆打捆面积达到132万亩。然而,打捆利用,实际推广却困难不小。调查中记者发现一个矛盾的现象:一边是电厂、饲养场需要大量秸秆,吃不饱;另一边大量秸秆停留在地头无处去。

  “设计每年可消化10万吨小麦秸秆,但是投产3年来,第一年收了3万吨,第二年不到1万吨,今年到现在只收了3000多吨。 ”固镇生物质发电厂负责人陈绪铭告诉记者。而固镇县105万亩小麦,一季就可产生30万至40万吨秸秆。

  在宿州,自2008年投产以来,华电宿州生物质能发电公司至今只在当地收购秸秆24万吨。 “公司身在宿州,消耗的大量秸秆却主要来自山东枣庄、江苏丰县等地,占85%以上。 ”公司负责人告诉记者,之所以舍近求远收购秸秆,是因为本地农民不送,市场化的收储体系又没有。在山东和江苏一些地方,政府支持集中打捆收购,企业方便一次性集中收购。

  6月17日下午,连城镇周徐村村民周化楼开着一辆拖拉机,满载着小麦秸秆驶进国能电厂的大门。秸秆盖过周化楼的头顶,高高耸起显得颤颤巍巍,但经地磅一称,才400公斤左右,按200元/吨的收购价,周化楼与邻居两个人忙了大半天,还卖不到100元,仅仅够个油钱。

  ·记者点评·

  一边是电厂、饲养场需要大量秸秆,却“吃不饱”;另一边是大量秸秆停留在地头,找不到去处。 “双输”困境,是秸秆处理产业化不成熟问题的显现。农民和企业难以担负秸秆离田的高成本,导致许多秸秆综合利用蓝图“中看不中用”。缩短现实与理想差距,当务之急是健全秸秆处理运行机制,发挥政府引导作用,运用市场化手段,畅通秸秆收集、加工、储运、供应渠道。

      政策扶持,怎样更加精准到位?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今年仅固镇就发动了上万干部群众24小时在田间地头死看硬守。

  整个禁烧期间,各地情况大同小异。

  专家指出,政府必须建立完善的扶持政策体系,既要以应时的作业补贴刺激农民转变耕作习惯,更要以富有针对性的政策疏通综合利用的淤塞环节。

  有限的财力向何处发力,方能发挥四两拨千斤的功效?

  今年,为调动机手和农民积极性,省财政和各地层层拿出资金,对秸秆利用补贴。在发挥作用的同时,不少地方反映补贴政策不够精细,效果打折扣。

  “由于第一年实行补贴,不少农民乃至基层干部对于补贴能不能到位心里打鼓。 ”滁州市农委负责人介绍。记者调查中也发现,不少农民并不了解补贴政策,机手也多反映领不到。 “咱是流动作业,割完就走,到哪儿去领补贴? ”在凤台,一位机手反映。

  财政补贴该补给谁,怎么补,各地认识不同。了解情况的村干部担心,如果补给农机手,存在农民要求留矮茬时,农机手抬高价格的问题;如果补给农民,则影响机手积极性。对此,专家表示,要对今年的补贴情况进行总结研究,探索科学合理的作业补贴制度,更好地发挥政策效果。

  就秸秆还田而言,政府需要从哪些方面予以扶持?

  “要尽快通过购机补贴政策调整,加快淘汰部分老旧收割机。 ”滁州市农委负责人建议,特别是要开发推广大功率收割粉碎一步到位的收割机,鼓励购买打捆机、粉碎机、灭茬机,提高秸秆处理的机械化率。

  秸秆还田还对现有的播种机械提出挑战。麦秸粉碎覆盖还田后,目前普遍使用的小型播种机无法播种,施基肥也难以进行。专家建议,必须配套推广旋耕施肥播种一体化作业机械,确保玉米等播种不受影响。

  在宿州市农机研究所,记者看到一种新型灭茬免耕播种机。“这种灭茬、旋耕、播种几种技术合而为一的机型,特别适合淮北地区旱粮作物,值得推广。 ”研究所负责人说。

  就水稻田而言,秸秆粉碎还田有赖于机插秧功能提升。 “秸秆粉碎还田后,人工栽插秧基本上不可行。 ”长丰县农机局副局长魏前华说,必须引导购置新型的秸秆粉碎还田机,保证还田深度,同时还要大力推广水稻机插秧。

  “秸秆还田后,还要加强夏播作物秸秆还田配套技术指导服务。 ”省农委陈静宏说,还田后必须加强病虫害防控。实行秸秆粉碎翻压还田的,需采取镇压、灌溉和增施基氮等配套技术,确保正常出苗生长。 “近年来我省已进行多个还田技术项目研究,对麦玉、麦稻、油稻等种植模式下的秸秆还田形成了技术模式,颁布了我省地方标准,但推广应用农民有个接受过程,同时也需要通过多点试验示范,对主体技术进行区域化完善和改进。

  专家建议,将秸秆还田技术作为一个重大课题列入粮食增产模式攻关研究内容,形成科学适用的秸秆还田技术体系。简便易行,且看到实效,农民才会从被动接受到主动运用。

  打捆利用,当务之急是扶持收储网络建设。 “政策要补贴乡镇收储站、村收储点、秸秆收集经纪人,对收储较远的给予补贴运输费。 ”界首市农委主任王建功认为,攻克运输收集难这一问题,综合利用就会出现井喷现象。政府可以根据每个乡镇的粮食种植面积,下达秸秆收购量的任务指标。乡镇将指标逐级分解落实到村和户,同时公布收购指导价,由各乡镇建立专门场地集中收购、保管运送至电厂,验收后结算付款。

  “政府也可给企业一定的补贴,扶持企业发展收购点,方便农民就近将秸秆交售。 ”王建功建议,政府通过与企业签署协议,在交通运输、银行信贷、电力使用、税费征收上实行优惠政策,激励这些企业做大做强。同时,要求企业对一个区域的秸秆回收利用负责,在此基础上逐步建立商业化的秸秆收购队伍,将农村过剩的秸秆推向市场。

  近日省政府常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关于加快发展农作物秸秆发电的意见》,将充分发挥政府的引导作用,对秸秆发电给予奖补。同时,充分发挥市场的决定性作用,按照谁投资、谁管理、谁受益的原则,运用市场规律,激活市场主体,调动投资主体的积极性。

  ·记者点评·

  从全天候严防死守,到财政以奖代补、推进综合利用,彰显出政府社会治理能力的不断提升和治理手段的日趋科学。就现阶段而言,必须强化政策的明晰定位和精准发力,充分发挥政策的引导和扶持功能,建立秸秆综合利用的长效机制,肥料化、饲料化、燃料化“三化同步”,给秸秆找到好归宿,使政府从禁烧的“死看硬守”中逐步淡化并最终退出。

( 来源:安徽日报    作者:王甄、刁广冰、项良新、史力、何雪峰、安耀武、丰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