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嵘:大国工匠的艺术情怀

05.01.2017  15:02

徽雕大师查嵘先生

徽雕传人的族脉源头

在合肥庐阳生态文化旅游区——“中和·国学艺术小镇”暨中国长城国学院,2016年10月至今,笔者与徽雕大师查嵘先生相遇多次,或“切磋相起明”,或“相与细论文”,增进了彼此的了解。虽然我们早在2012年就相识了,但彼此只知道对方的身份,场面上的泛泛之交而已,现在近距离接触,感受到他身上具有一种真挚而热烈的艺术情怀,尤其他将“工匠精神”融合“艺术情怀”,更是让笔者肃然起敬。

查嵘在他的徽州三雕艺术馆,告诉笔者,他的每件作品都有故事,都是心灵与艺术对话,  潜心创作的。笔者打量着他颇具个性的发型,心想这也是艺术展示,于是对他说:“现在,呼吁工匠精神的回归是必要的,否则中国制造,必被中国滥造所断送。”他回答道:“大国工匠,不忘初心;三雕艺术,世代传承。我和我的团队,都是具有徽州大匠血统的人,虽然人数不多,但工匠精神不是回归,而是一直都存在,没有迷失,否则走不到今天。”

作为中国雕刻工艺大师、中国传统手工艺领军人物、徽雕二十七代传人、徽州三雕艺术馆馆长、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徽州三雕”的黄山市级代表性传承人,查嵘所表达的是大国工匠对社会的一种责任,对国际视野中的“工匠形象”的呵护。

查嵘,祖籍安徽黄山。据史料记载,南唐休宁査氏始迁祖査文徵,是徽州文化的重要历史名人之一,其“幼好学,自刻苦,任气好侠”,听到别人贫困,虽不认识,也一定尽力救济,由于一贯帮助别人,扶危济困,本来富厚的家底也逐渐“穷空”了,而他一直不后悔。査文徵之孙查道,北宋初官至龙图阁待制,虢州知州,是一位纯厚长者,以文行称于时,一句“风咋起,吹皱一池春水”名传千古。他为政宽恕爱民,蝗灾之年,毅然开仓放粮,救济百姓。传至十五世九万公,字元常,为宋黟县学掌书,自婺源迁于黟县珠川,是为黟县查氏始祖。九万公生有二子,长子伯荣公迁西溪(今西递),后世再迁黟北双干。次子伯贵,留居珠川,以下三十余世,簪缨世继,瓞衍椒繁,棫朴兴贤,人文蔚起。

笔者去过徽州数次,查济一幢幢建筑都有徽派三雕。查济始于隋初,兴于宋元,盛于明清,历史上曾有108座桥梁、108座祠堂和108座庙宇。有诗一首可涵盖描绘:“十里查村九里烟,三溪汇流万户间。祠庙亭台塔影下,小桥流水杏花天。”诗中的三溪是指绕村而过的许溪、岑溪和石溪。查济村的大多数人姓查。查氏是旺族,这从村中现存的宗祠和牌坊的宏制规模便可见。

行走皖南查济、西递宏村,就是行走在元明清的古建筑中,阡巷古风,遗存印痕。古建三绝——民居、祠堂、牌坊,以木、砖、石三雕骈美,其中不乏结构精致,细镂绝雕,争奇斗巧之作。脚踏青石板,影随溪流行,环抱一下古树,窥一窥溪边老屋,跨过造型各异的石桥,然后引上一个高坡,远望烟霞缥缈的山峦,十分的惬意。

查氏徽雕传人在当地备受敬重,第二十四代传人查秉承的砚台作品曾被纪晓岚收藏,第二十五代传人查高贵的作品曾被红顶商人胡雪岩赠予王有龄,以报知遇之恩。查嵘从8岁开始跟随爷爷(第二十六代传承人)学习徽派三雕(砖雕、石雕、木雕)。他清楚地记得,1976年冬天的一个早晨,他在老屋前玩耍,看见一位步履蹒跚的老翁一手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破碗,一手拄着一根歪脖树枝,颤巍巍地向老屋走来。他知道这是一位又累又饿的乞讨老翁,他接过碗跑回老屋,个子小小的他踩着板凳,一手拿勺一手拿碗不停地往碗里盛起还热气腾腾的粥,可是却怎么也盛不满,原来粥都从碗的缺口处漏出去了。他沮丧地端着半碗粥给老人,老人感激万分,可是他却因为没有多盛一点粥而内疚、惭愧,这时他被旁边的石头吸引,顿时灵光乍现,想着如果能做一个完整的碗,下次他再来的时候就可以多盛点给他。经过三个月的辛苦,小查嵘终于用石头做成了一只碗,遗憾的是他再也没有遇到过这位老翁,但是他从此痴迷上雕刻,他要用他的双手去帮助许许多多需要帮助的人。

就这样,“三个月的辛苦”,埋下了“工匠精神”的种子。一个童年,才能尚未定型,任何事情都可能使他的兴趣湮没,需要忍耐力和时间为这不成熟的技能铸型,雕琢,使之变成才华,成为真正的工匠。在往后的征途上,查嵘的成功,与其说得到了徽雕技艺之“真传”,不如说得益于爷爷及父辈的循循善诱及工匠精神的影响。

徽州民居、祠堂、牌坊等建筑中处处雕饰着精美图案,它们之所以能称为艺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工匠们坚守与相传的追求精致、极致的精神,从而体现了徽州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人文思想,这种精神也是徽商兴盛的法宝。查嵘从小受这种文化的熏陶和精神的激励,爱上了徽雕艺术,多年为之奋斗,为之付出,始终矢志不渝。直到今天,他虽然已成为一名造诣深厚、成就斐然的徽雕艺术领军人物,却没有放弃固有的品质,并且立志以自己的艺术情怀,传承蕴含着大国工匠精神的徽雕艺术。

 

 

走出皖南的文脉迁

一个人在某个领域能成为真正的大师,除了天分高、出生环境好,更重要的是有着“接源通渠”的不凡经历,“引流达海”的开拓历炼。

笔者在中和·国学艺术小镇暨中华奇石盆景文化园内的查嵘三雕艺术馆,看他的木雕《长城》,整块巨型板材上雕刻的巍峨逶迤的长城,气势磅礴,令人热血澎湃;木雕《金钱豹》采用线雕和立体雕手法,用黄金木塑造出金钱豹的神韵;石雕《龙柱》,一条条形态传神的龙盘旋蜿蜒在一起,好似在游动。这里,展示的都是查嵘多年来的经典之作,一件件都倾注着他的心血,彰显着工匠精神。

从皖南到合肥,从8岁的男孩到中年的大师,查嵘这期间有着太多曲折,也有不少辉煌。最初,如何拥有精湛的雕刻技术,唯有日复一日地练习。任何一块石头、木材,在査嵘的心灵前呈现出人生百态,千奇百怪,每一件作品都承载着他对徽州文化炽热的爱,每一次雕刻都寄托着他对徽州文化能走向世界的殷切希望。

少年、青年、中年,课余业余,他从未丢下过那柄刻刀,技艺日臻成熟,炉火纯青。他的年轻时代,中国还很贫穷,没有建筑采用徽雕构件,也没有人收藏艺术品。1989年,他精心创作的一件仿树桩石雕摆件,被选送上海石雕艺术节,获得优秀作品奖,可并没有引起当地政府的重视。在旧的体制下,手艺人生计落寞,何况他还刚入道,就更不指望靠雕刻生活了。高中毕业后,查嵘只得选择离开家乡去广州打工。

在往后的岁月中,他由于工作勤奋、头脑灵活,从一名员工,干到了总经理的位置。可是,他常常感到迷茫,也开始了对人生、对艺术的反复思索。他的业余爱好,仍然是雕刻,很多大老板找他雕刻作品,甚至香港巨商霍英东也希望得到他的作品。他在刻刀上感受到中国经济的腾飞,唤醒了人们的审美情趣和精神祈求。他意识到,徽雕艺术绝不只是心灵手巧把产品做到传神,更重要的是,要富有创造思维,敢于天下先,能人所不能。

查嵘在回忆往事时,眼睛习惯于看着自己的作品,时间在徽雕上没有凝固,而是随着情感一起流动。他说:“木匠的祖师爷鲁班发明的工具诸如斧、锯、刨,还有鱼鳔胶和单眼吊线法,都是智慧的结晶。据传,我们现在用的雨伞,也是‘班夫人’看见丈夫日晒雨淋工作辛苦而发明的‘有情物’,难怪时髦的情人雨天愿意共用一把伞。黄道婆种‘吉贝草’纺棉花的传说更是体现一种工匠精神。在中国古代的科技发明中,造纸和印刷、指南针和航海、瓷器和焙烧、火药和火炮、养蚕和织造、风车的运用、运河之开发,还有至今仍然使用的算盘……都蕴涵着创新之魂和匠人神技。东方的匠心之作,一直影响着世界。这是中华文化、中华精神和民族创造力的一种本然体现,一种对中华文化的传承。”

笔者说:“事实上,从古至今,中国从不缺乏工匠精神。青花瓷、唐三彩、丝绸、景泰蓝、玉雕享誉四方,还有您查先生为代表的徽雕艺术,也闻名遐迩。”

谈起回老家创业的那段日子,以及到合肥发展、使徽雕艺术走向全国和世界的历程,查嵘的情绪平静中有激动,淡定中有兴奋。他说:“要让沉寂的徽文化走向大众,走向世界!我当年就是这么想的,这一路走来,也算知行合一了!”

那年,查嵘回到皖南后,以徽雕作为载体,弘扬、光大徽雕文化,将其推向市场。在黄山,他潜心创作了一批有份量的作品,并对当地文物进行抢救保护,收藏了一些作品。同时,他还聚集了一批“大匠”,共同提升徽雕艺术。

2001年,查嵘来到合肥,租了一间不到50平方米办公室,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将徽雕艺术品推向更大的市场。当年年底,他成立小雨工艺品有限公司。在公司最艰难的时候,他最怕听到的就是房东的敲门声。为了资金周转,他忍痛把老家的两幢房子卖了。查嵘坚信,徽州是中国的,更是世界的。随着中部崛起浪潮的推进,徽文化必将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历史发展机遇。

他非常清楚,自己单枪匹马地干,形成不了合力。于是,他先后赴江西、青岛、太原、北京等地,寻访徽雕老艺人。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老艺人竟然都是从徽州走出去的。如今,他们漂泊异乡,非常怀念家乡,深为钦佩这个有着执着信念的徽州青年,并从他身上找到了艺术的认同感。他们都表示要再度出山,为传承老祖宗遗留下来的艺术做一些事情。就这样,享有盛誉的“江南笔王”叶华延、版画大师汪兆良、书法大师江硕、书画大师查德卿、刘云平等,一起被查嵘的公司聘为顾问。这些人都对徽雕艺术有着深刻的见解,也与查嵘一样,对传承这门艺术怀有同样的情感,要把它推广出去,传承下去。

这期间,查嵘的“大匠团队”的石雕《东方之龙》等作品被美国前总统布什、法国总统希拉克所收藏;他们为澳门回归制作的石雕《九龙双子》,成为澳门特首何厚铧的案头之物。

2006年,查嵘“亮剑”徽雕艺术,成功举办了首届中国徽州石雕艺术作品展,第一次把徽州石雕扛出山门,这对于徽雕的发扬光大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对徽文化的延续与传播更可谓意义非凡,为此引得多家主流媒体争相报道,一时间,查嵘成了圈内外的名人。名声在外的不仅仅是他本人,他创作的作品在收藏界也引起了轰动。这对查嵘来说是肯定,也是鼓励,更是激励,激励着这位徽雕第二十七代传人将徽雕艺术、徽文化带向更远的远方。从此,徽文化以徽雕的名义又向外迈出了一步,这是令每一位徽州人引以为傲的。值得一提的是,查嵘年少时为那位老者创作雕刻出的石碗,被山西省的一位收藏家以8000元收藏。

在接下来的10年,查嵘的艺术之剑,越磨越锋利。2014年9月7日,“艺术中国—中国画走进联合国”活动在维也纳联合国中心举办,査嵘作为唯一的徽雕艺术代表参加了此次活动,精美的徽雕令各国使节叹为观止,他们惊叹于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纷纷合影求购。这也是徽雕第一次走进联合国。同年12月17日,第一届中国国际传统工艺技术研讨会暨博览会在浙江世贸中心举行,百位传统文化、传统工艺界的名人大师携展品参展,其中就有来自安徽的查嵘。查嵘一举夺得由大会组委会颁发的“中国传统工艺领军人物奖”,同时他的两件作品均获得了“中国传统工艺名品一等奖”。

2016年3月 27日,“互联网+徽州三雕+商业模式创新研讨会”在合肥召开,查嵘表示,他和自己的团队将在全世界建1000个徽州三雕传承艺术馆,向世界传播徽州三雕艺术文化。笔者不禁问他:“1000个徽州三雕传承艺术馆,可不是小数目,你的信心来源于哪里?”

他指着一件木雕骆驼,对我说:“信心来源于文化信念,文化信念来源于徽骆驼的意志和大国工匠精神。我从事徽雕40多年来,走过许许多多国家。三雕历史悠久,技艺精湛,世代相传,有完整的工艺流程,在国内外享有很高的声誉,具有不朽的艺术价值。如何打造徽州三雕国际品牌、创新商业模式,我们有研究和规划,具备条件和能力,并且依靠国家文化产业政策,把徽州三雕优秀作品推向世界,同时将‘徽州三雕传承艺术馆’打造成中国‘一带一路’全球经济文化发展战略中具有代表性的亮点工程。”

查嵘在国内已打造多家徽州三雕传承艺术馆。中和·国学艺术小镇的三雕传承艺术馆,是合肥市的第二家。他的徽雕艺术世界版图已经绘就:以“拥有就是一种投资”的营销模式,通过专业化的执行经验,为艺术家、收藏家、大企业家提供优质的交流平台,多方合作将建徽州三雕工匠双创产业园暨学院、徽州三雕国际品牌产品研究院、徽州三雕技艺文化传承艺术馆,并开设“中国好工匠”论坛暨电视栏目等。

他表示:“我要让大家都知道、传播徽州三雕文化,并向世界去传播中国的工匠艺术文化,世界也可以通过‘徽州三雕’了解中国!”

 

 

师心造化的技艺成就

徽州三雕传承艺术馆,可谓艺术的殿堂,连馆长室内也陈列着一件件令人叹为观止的作品,其巧思妙想,得力于匠心转化之功。笔者感觉到神性的存在,不由得想起西方存在主义大师萨特的两句话:“他将在他的事业的有形的成功中发现神赐的标记。”“非神性的艺术是丑的、低劣的、阴暗的,它表现为一种部分对整体的可笑的占有欲,它是一阵夹着冰雪的阴沉的寒风吹过一个被刺穿了的胸堂。”

无疑,笔者在欣赏这些具有神性的作品时,对“神技”二字有了更深的体会,师心造化即是抵达神性之径。

“我把三雕非遗基地从皖南搬到合肥,就是想让皖南地区以外的人能看到正宗的徽雕,希望借安徽省会的影响力将徽雕向外推广,而不仅仅局限在皖南一带。”查嵘说。在合肥,他不仅要做三雕展示,更重要的是想办法让徽雕通过市场化走向世界。当然,运用精湛的技术,把作品做好,是前提,是基础,否则一切都是虚妄的,走不远,甚至会毁掉徽雕品牌。

査嵘说,这辈子只做一件事情,就是做徽派文化的传播者,“徽雕艺术已经流淌在我的血液里、刻在了骨子里。”他告诉笔者,他对徽州现存和散落在省内及国内的民间徽雕老艺人进行了摸排、寻访,诚邀他们共同参与振兴徽州石雕艺术的事业。目前,他的团队拥有30余名技术精湛、技法各异的徽州民间石雕老艺人。此外,还聘请了对徽州石雕艺术有着深刻研究与睿智见解的艺术理论家、书画家、鉴赏收藏家和砖雕老艺人、木雕老艺人、竹雕老艺人等作艺术顾问,为继承和发扬徽州石雕文化,建起了理论全面、实践经验丰富的人才智库。为了不让徽雕艺术在传承上出现断层,他招收了一批喜爱徽州石雕艺术并有一定文化素养的青年,让他们追随老艺人学艺,对徽州石雕技艺进行抢救性继承。

笔者观察到,在进行徽雕创作时,查嵘手随心动,精神高度集中,物我两忘,气血运行通畅,处在这样的境界,对身体是极有益处的。如今年近五旬的查嵘头发乌黑,面色红润,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这份健康多少也来自于徽雕艺术的馈赠吧。

闲下来,他请笔者一起品尝他老家的红茶。我问他,你如何理解工匠精神与技艺创新的关系?他说,我从徽州老艺人身上,看到的工匠精神是,注重细节,追求完美和极致,不惜花费时间和精力,孜孜不倦,决不让有瑕疵的作品问世。对任何作品,都全身心地投入,不容半点投机取巧的念头。艺无止境,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至于工匠精神与艺术创新,它们之间并不冲突。我们创作的《龙凤戏珠》、《中国四大名园》、《疾风》、《鹏程万里》、《麒麟》、《奔马》等等一大批徽派石雕珍品,都在传统徽雕艺术上有所创新。当时,有人担心失败,我说,传统艺术不等于守旧艺术,我们创新是为了塑造新的形象,打造新的意象,创造新的生命,它的审美意境更符合现代人身心灵的需要。这些作品,既有纯正、古朴、厚重、镂空的徽派石雕艺术特色,又充满现代元素、符号和意味,先后分别参加了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中国工艺美术协会、中国轻工业联合会等部门组织的“首届中国石壶技艺创作大奖赛”、“第三届中国工艺美术精品博览会”、“首届中国手工艺精品博览会”等国内重要艺术展览、赛事,受到与会专家、评委肯定,赢获一批大奖。此外,由我们雕刻的石雕《东方之龙》等作品分别被美国前总统老布什、法国总统希拉克收藏。值得一提的还有,在北京天安门重修工程中,应施工方之邀,我们研究所派遣四名艺人前往担任技术指导……这都在更大范围、更高层面上宣传了徽州石雕文化。

“坚守,是我们的本源,也是我们的原则;题材上,我们不会固步自封,在发掘整理的过程,有必要进行艺术提升。创作,某种意义上说,可以解释为是通过想象表现世界。如果想象力涸竭,那是很可怕的事。”查嵘如是说

 

艺以载道的远大目标

走到今天,查嵘已经从“道”的层面来思考他的事业,他的作品,他的人生。

查嵘说,“石雕是三雕里最难的,只要学会了石雕,再学木雕、砖雕,就能触类旁通。”他拿起一个细头钻子,在一块石板上划出一根根线条,设计图案。由于技艺成熟,他已经不需要提前用笔构图,而且每一根线条都刚劲有力。我突然想起“庖丁解牛”的故事。

他告诉笔者,起初跟着爷爷学习石雕,用石头做“鸡蛋”就花了一年时间,如今快40年了,他不仅将祖传的三雕技艺发挥得淋漓尽致,还是当今第一个采用原石来做石雕的人。徽派石雕历来采用的石料都是从山上开采而来的,经过人工打磨,形状规整,千篇一律。他有一次在山上寻找石料,发现一块石头形状和颜色都很奇特,他突发奇想,按照石头原有的形态发挥,设计砚台图样,再用传统石雕技艺进行雕刻,做出的砚台很原生态,每一个石刻砚台都是独一无二的。

听了查嵘的故事,让笔者明白,相对于“技”来说,“艺”的标准要有自我确认,即自己展示的成分。所以,与“技”的提高方式不同,“艺”的提升,需要的尽可能真实地了解自己的本原,并且尽可能直接地展示出这样的本原。也就是说,“艺”的提升,是从事艺术的主体完全内在的过程。因而,“艺”的感染力就是因为艺术品制作者所展示出的真实与艺的观赏者所经历过的真实之间发生的共鸣。艺术的提升过程,也就是人格修养的提升过程,实际上也就是“道”的追寻过程。我明白了,查嵘热爱读书,涉猎广泛,是超越“技”,提升“艺”,抵达“道”的自我修养的途径之一。

回到雕刻上,查嵘所谓的“道”,就是在“原石”上,传承徽雕艺术——“初心”即是一块“原石”。创作中,要耐得住寂寞;作品投放市场,要守得住品牌;向世界推广徽文化,要经得住考验。查嵘告诉笔者,现在古徽州所在的皖南地区,做徽雕的艺人屈指可数。做一个木雕要一个多月,甚至更长时间,卖价只有几千元,艺人的经济回报并不可观。现在市场上充斥着机械制作的木雕。作为传承人,他很不愿意看到新建徽派建筑上的木雕粗制滥造,按多少钱一平米来贱卖。

查嵘的作品远销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法国等国,有的被国外博物馆永久收藏,有的被选为国礼赠送给国家元首,靠的是“文化传道”的情怀,来实现的,而不是纯粹为了个人经济利益。他说:“在漫长的岁月中,徽州石雕主要用于民居、祠堂、庙宇、园林等建筑的装饰,以歙县、黟县、婺源县最为典型,保存也相对较好。它与徽州木雕、砖雕同源于宋代,至明清而达极盛。明代雕刻粗犷、古朴,一般只有平雕和浅浮雕,借助于线条造型,缺乏透视变化,但强调对称,富于装饰趣味。清代雕刻细腻繁复,构图、布局吸收了新安画派表现手法,讲究艺术美,多用深浮雕和圆雕,提倡镂空效果,层次分明,栩栩如生,显示了雕刻工匠高超的艺术才能。但是,这些艺术的生命力,是靠‘道’来体现的。”

他带着笔者,欣赏他的砚台。他说,徽雕作品本身就是文化传道,天人同构,天人合一,境界是很高的。如,题材多为情节化的人物、故事,如神话、戏曲故事、民间传说、生活习俗等,是徽州礼制文化与审美情趣的完美结合,“物必饰图,图必有意”。查嵘有这样一组石砚作品,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名为“喜上眉梢”的砚,刻着一只喜鹊落在梅花枝头;“松鹤延年”是闲庭信步的仙鹤与松树相伴,背景一轮圆日喷薄着生命力;空心竹与喜蛛寓意是“知足常乐”;荷花池边伏着几只小龟,便是“和为贵”。

由于徽州建筑已基本完成转型,传统的白砖黑瓦马头墙建筑逐渐被现代楼群代替,作为建筑附加艺术的徽州石雕与木雕、砖雕,除了被极少数高档仿古建筑选作装饰材料外,大多数现代建筑都不采用或很少采用“三雕”作为装饰材料,基本使用效能的丧失,是造成包括徽州石雕在内的“三雕”在徽州大地逐渐走向沉寂的主要原因。而由于自然和人为的破坏,传统建筑逐年减少,附属于建筑的“三雕”遗存量亦急剧下降……众所周知,徽州传统“建筑三雕”是“三雕”手工技艺的载体,由于以上原因,可供研究借鉴和对比参照的实物越来越少。同时,精于徽州传统石雕技艺的老艺人日渐凋零,后继乏人,也使传统雕刻技法面临失传的危险。毫不夸张地说,徽州石雕已呈濒危状况。他说:“作为一个出生并长期生长在徽州土地上的子民,每想到这种现状,我就忧心如焚,并感到有责任为继承和弘扬徽州石雕文化做一点贡献。”

现在,查嵘越来越觉得自己作为徽雕第二十七代传承人,肩上的担子很重,责任很大。他需要在“道”的层面上多加倾心努力,通过“艺以载道”,让徽雕表现中国的传统文化内容及其内在的精神,使人们能通过视觉艺术而更直观地了解、理解儒家文化、佛道文化、易文化所揭示的生命灵性、修炼内景、天人合一、物我同根,一气演化、万象归源等等重大哲学命题,把抽象的哲学具象化,把深奥的哲理艺术化,通过视觉艺术而进入超觉联想,引起沉思,产生艺术与心灵的共鸣、共振而带人走进一种境界,对中华文化的理解乃至精神体验。

尽管这条道路漫长而艰辛,但查嵘已经付诸行动,并且得到一大批社会有识之士的肯定和支持。2016年12月底,笔者从微信群得知,他随中和·国学艺术小镇创建者、中国长城国学院院长杨亚彬先生,参加了在琼海举行的博鳌儒商论坛。无疑,他的视野再次向蓝海延伸……

 

 

                                                  (何谓)

责编:吴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