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江平:停不下追寻理想的脚步

04.09.2015  07:56
 

河北,古燕赵之地。发端于战国时期的燕赵文化造就了世代相传的燕赵侠风。江平,生于斯长于斯,虽没有名留汗青的赫赫事迹,但无论是在战争年代,还是在和平时期,他总是尽最大之能力,担最重之责任,追求最初之理想。



安徽大学党委原副书记 江平

 

十三岁的宣传干事

1937年7月,卢沟桥“七七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河北、山东平原地区的普通群众,大量投入到游击战中。河北安平县辛店村的邱家6个子女均参加了抗战工作,年仅13岁的老四洪顺是文建会的一名宣传干事。孔子“十有五而志于学”,洪顺“十有三而志于革命”,在洪顺看来,“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千古绝唱对年少的他有着深重影响,但最终促成自己走上革命道路的是一个信念——绝对不当亡国奴!

1939年,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军民展开了多次反“扫荡”作战。那时的洪顺,已经正式成为一名共产党员,并且担任了安平县春蕾剧社的指导员兼党支部书记。他和社员们一起编创剧目,走街串巷地表演,向乡亲们宣传抗日。之后不久,第七军分区成立文工团,春蕾剧社的成员集体调入,活动规模也随之扩大。洪顺因为表现突出,1941年被调到军区文艺训练班受训3个月。他回忆道:“在军区学习的3个月,我真正体验了八路军正规部队在敌占区的战斗生活。”

1942年,日军加剧了对抗日根据地的“扫荡”。是年5月1日,华北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亲自指挥了对冀中抗日根据地的拉网大“扫荡”。洪顺所在的文工团也在这场“扫荡”中遇敌,被迫解散。

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冀中的抗战形势短期内难以好转。1942年8月中旬,接上级通知,为了保存力量,所有党员分批过平汉路去往边区根据地。洪顺与二哥也动身去杨各庄交通站报到。在母亲的泪光中,兄弟二人再一次告别家乡,踏上征程。那一年,洪顺17岁。

 

血雨腥风中的“联大”时光

参加抗战后,为防止身份暴露连累家庭,洪顺改名为邱耘。根据组织部署,1942年9月初,邱耘和二哥邱真穿越平汉铁路,来到平山县洪子店。在洪子店村仅停留了两天,组织上就派邱耘兄弟去华北联合大学学习。邱耘所在的联大师范班驻在阜平县莲家沟村。

阜平县位于太行山深处,交通闭塞,土地贫瘠,生产条件极差。每年自产的粮食只够维持四五个月,剩下的日子,人们就靠大枣、树叶、树皮、草根充饥。邱耘回忆说:“春天的时候,我们把树叶攒起来放进缸里,用泉水浸泡20多天,然后用米汤水发酵,再拿出来晾干,留着冬天吃。”

艰苦的环境加上日军不停地封锁扫荡,根据地进入了十分困难的时期。这时,党中央发出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号召,邱耘也随之投入了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开荒种萝卜、日行几十里背煤、织芦席、做卷烟……通过参加生产,年轻的邱耘牢固地树立起了劳动观念,也明白了实现自我发展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尤其值得骄傲的是,邱耘他们生产的“孔雀牌”香烟,得到了聂荣臻、程子华的表扬。

在联大期间,邱耘遭遇了三次日军大扫荡,牺牲最为惨重的是第三次。邱耘所在的师范班被分散到神仙山南麓和岭北的深山中,1943年9月中旬,日军第一次强攻神仙山制高点,路过老路渠,同班同学郭金台、刘荫在与敌人的对战中壮烈牺牲。两个月后,日军第二次进入神仙山制高点,包围了大冶坪,制造了“大冶坪惨案”。邱耘的许多领导、同事、同学不幸遇难。

两年的联大时光,邱耘除了参加战斗、投入生产,还学习了文化知识,打下了哲学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读了许多中外名著,认识了一大批优秀的共产主义青年战士,比如大军阀杨森的女儿杨超、胡宗南的女儿辛林。岁月悠悠,往昔邱耘、今日江平,无不感慨理想、信仰之于青年、国家和民族的重要。

 

北上塞外南下安徽

“今天我们旋歌在一堂,明天要走上民族解放的战场……”毕业歌声闭,在组织的安排下,1944年9月,邱耘远走塞外,来到了察南游击区,担任一区(南山)区公所民政助理员。这时,邱耘改了个“响亮的名字”——江平。在这里,虽然也碰到过日军包围,但敌人的士气明显不如以前,尽显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之态。据江平回忆,1945年8月15日,他和蔚县领导到阳原检查工作,上午十点来钟接到通信员报告:日本鬼子投降啦!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令在场的每一个人又蹦又跳,激动不已。

解放战争时期,江平被任命为蔚县十一区区委书记兼区小队指导员。他带领区干部及区小队成员,处决了隐藏在寺庙里的国民党特务,活捉了国民党士兵,截获了战马,大大鼓舞了士气,工作局面也渐渐打开。

1948年,响应组织号召,江平加入了南下干部团。从塞北到江南,未及而立的江平或许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成了他生命里的第二故乡。

在皖南屯溪,江平参加了南京流亡大学的接收工作。1949年,江平的工作开始频繁调动。他形容道:“工作需要,不提任何个人困难,带上介绍信,买张车票说走就走,非常简单。”在华东军区文化师范学校工作期间,江平认识了江苏姑娘姜宗玲。结婚后,姜宗玲为了支持江平、为了家庭,放弃了毕业留在中国农业大学工作的机会。几十年来,他们相濡以沫,是爱人胜似亲人。当江平身患严重的神经性疾病时,夫人不离不弃;当江平罹患直肠癌时,夫人悉心照料,没有任何悲观,只有积极应对。以致患癌十几年后,九十岁高龄的江平总能保持一副精神奕奕、幸福满满的状态。

 

结缘安徽大学

1958年8月,江平结束了二十年军队生涯,转业来到安徽大学。这时候的安徽大学,重建于合肥仅两年有余,百废待兴。江平一来担任的是生物系党总支书记。

生物系的教授们大部分来自复旦大学,江平作为系总支书记不懂专业知识,与教授们的交流不无困难。为了创造共同话题,江平主动找系主任教他生物学。江平想:“我不可能把生物学学透,但我要学,必须要懂一些。”另外,他还经常去教授们的家中串门,和他们拉家常,帮助他们解决生活困难。有的夫妻吵架了,半夜来敲门,请江书记评理。除了与老师相处,与学生相处也是江平的工作重点。为了改变学生们一见到他就集体噤声的局面,江平主动邀请学生来家里开学习小组会,一来二往,师生情谊与日俱增。

这些,是一位老共产党员的群众工作经验,事情小到一次谈心一次串门,但作用却关乎人们对党员干部的信服。正如江平所说:“接触群众是大问题,党员干部的思想是关键。干部要有信仰有理想,要把架子放下来。” 抚今追昔,问自己为什么始终真心实意地跟着共产党?细想之下,他认为有三个原因:一是抗战之初就发现国民党靠不住,国民党不敢和日军对抗;二是共产党为了百姓,敢于牺牲,并且队伍温暖,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三是共产党一直帮助和培养自己,使自己的水平和能力不断得到提高。

从系总支书记到宣传部长再到校党委副书记,江平为安徽大学的建设付出了心血,也亲眼见证了学校的成长。谈及搭档,张行言是江平心中党性强、计划性强、工作认真、要求严格的安大“一把手”书记,张书记见到办公楼、教学楼的“万年灯、长流水”,会直言痛斥浪费,绝不拐弯抹角。而孙陶林,则是江平心中水平高的校长,他说孙校长是办教育的人,当年无人敢提大学生失业,他却敢在大会上说:“哪个国家没有失业?控制在一定标准内,都属正常。”

儿时玩伴、战时友人、父母兄弟、工作伙伴……很多人已经离开。斯人已逝,幽丝长存。九十岁的江平念及他们,脸上竟然浮现出只有青春才有的色彩,人也随之回到了昔日时光……

太行山脉、塞外漠北、烟雨江南、皖中合肥……从13岁誓言“不当亡国奴”而离家抗日的那一天开始,江平历时两万多个日夜,穿行中国数万公里,始终没有让追求和平、追寻理想的脚步停下……

【简介】江平,原名邱洪顺,曾用名邱耘,1925年生于河北安平县,1938年参加抗战工作、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安徽大学党委副书记,1986年离休。

(文/吕虹  摄/吴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