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电焊花惹的祸
同一个车间内，10米不到的距离，一边是轰鸣的机器忙于生产，一边是高空焊接消防管道，当积极的防火措施碰上消极的侥幸心理，一个细微的动作也可能掀起惊涛骇浪。这看似和谐的场景，终于在一声尖刺的电焊火花炸落后，被一场冲天的大火取代。2014年1月3日13时左右，这真实的一幕，颇有戏剧性地在合肥华凌股份有限公司一厂房EPS泡沫生产车间发生。
现场： 电焊花飞溅成火源
火灾发生时，刘峰刚刚来到华凌股份做寒假工10天。刘峰是安徽濉溪人，合肥学院的一名在校学生。当天，他是焊接动火作业的现场监护人。上班前，厂里的老员工就交代他动火作业注意事项。因此，工作前他就和工友们一起取来灭火器，把室内消火栓水带枪头接好，拖到动火点，并按照常规对动火作业下方进行了杂物清理。施工过程中，刘峰一边颇为专业对动火区域下方洒水，以防起火；一边做好现场看护工作。上午半天，电焊作业风平浪静。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12点左右，刘峰吃过午饭匆匆赶到现场工作，这时候4名电焊作业的工人还在紧张地忙碌着。“你们怎么不吃饭啊？”刘峰问。“老板说加班，把这活干完再下来吃饭。毕竟上来一趟也不容易。”一名电焊作业工人在上面回答。刘峰知道，这4个人都是警钟工程公司的，就是这家公司承包了厂里的消防管道改造工程。4个人刘峰并不算熟悉，只认识一个叫李权的年长焊工。此时，李权正在七八米高的高空电焊。刘峰也开始投入工作，向电焊作业下方不间断洒水。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刘峰突然发现，焊接处出现一个很大的电焊火花，电焊火花从高空炸落。“电焊作业过程一直都有火花四溅，但是这个火花特别大，喷溅得又远。”刘峰描述道，“电焊火花飞溅到较远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落到预发机料仓里，瞬间就点燃了里面的泡沫原料。”发现着火后，刘峰本能地大喊起来，随后跑向车间西侧的消火栓箱处打开消火栓。此时，正在高空作业的李权等人也发现了着火，匆忙下到地面参与灭火。然而，由于泡沫原料为聚苯乙烯颗粒，属于易燃可燃物，且现场大量存放，火很快就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见此情景，工人们只好撤出，等待救援。
火就那样烧起来，蔓延速度惊人。刘峰所在EPS车间是一个大混合车间，东西走向，西侧是预发车间，东部是冰箱抽屉车间。发生火灾时，车间内存有大量泡沫颗粒和塑料，而且当时处于生产状态。当天风很大，火势蔓延迅速，火借风势，一发不可收拾。
探因：为何火灾难扑救？
“那边天都黑掉了，滚滚黑烟腾上天空，像巨大的蘑菇云。当时，我就想可能是哪家工厂着火了。”住在附近一栋高层建筑的王先生目睹了火灾发生的场景。这一幕，也被前往救援的消防官兵所见。在经济开发区繁华大道与莲花路交叉口，消防官兵发现着火厂房上方浓烟滚滚，方知火情非同一般，当即请求增援。
13时08分，第一出动丹霞中队到达现场。此时，厂房内火势已经处于猛烈燃烧阶段，局部突破厂房顶部，所幸并无人员被困。为避免火势蔓延，最快时间控制火势，支队官兵坚持“先控制、后消灭”原则，将火场划分四个阵地，采取“先堵截火势蔓延，后分割围歼” 的战术，利用高喷车和车载水炮，在下风方向射水，控制火势突破外壳，有效遏制火势向毗邻厂房蔓延。
失火厂房为钢结构生产车间，始建于2010年，高7.6米，建筑面积22000平方米，地上共1层，局部二层，内部存放有大量生产设备、纸箱、泡沫制品、塑料等可燃物。毫无疑问，这是一起典型的大跨度、大空间钢架结构建筑火灾。“像这种大空间、大跨度钢结构厂房，一旦着火，由于内部火灾荷载大，火灾蔓延非常迅速。而且，钢结构厂房空间大，内部结构复杂，火灾时容易产生大量浓烟，导致建筑坍塌，火灾扑救工作相当困难。”采访中，合肥市经济开发区消防大队大队长章家玉介绍。
火灾发生后，合肥支队先后调集丹霞、徽园、天鹅湖、滨湖、蜀山等23个消防中队及战勤保障大队，共44辆消防车、260余名官兵参加灭火作战。考虑到大火蔓延快、难扑救的实际情况，总队全勤指挥部又调集了芜湖、淮南、铜陵等地消防力量到场增援。对付此类钢结构厂房火灾，排烟和不间断供水至关重要。火灾扑过程救中，合肥支队调集了排烟车、大型挖掘机等对火场进行破拆排烟，还调集了18辆大功率高喷车对火势进行有效堵截，其他供水车辆则采取就近占领消火栓、利用吸水管吸水、从隔壁厂区消火栓铺设多条供水干线、运水等方式为火场供水，同时事故单位通过泵房为厂区内消火栓加压，保证火场供水不间断。在增援力量的通力协作下，经过3个多小时强攻灭火，大火于16时左右得到控制。17时许，火灾扑救进入收尾阶段。18时，火灾基本扑灭。
“灭火过程中出现了一些不利因素，严重影响了火灾扑救。”回忆起火灾扑救，章家玉还表示。首先，起火车间内可燃荷载大，车间为大空间厂房，燃烧时产生大量烟雾，自然排烟速度慢，能见度很低，不利于内攻近战灭火。其次，车间西侧出口放置大量大型机器和泡沫板等杂物，无法直接进入侦查火情。清除杂物后，仍然需翻过栏杆进入侦查火情，且无法直接从出口铺设水带，对内攻扑救火灾造成时间上的延误。更不巧的是，正在进行的厂区道路维修施工也给进出救援的消防车通行带来了一定影响。
追问：为何火灾损失惨重？
是什么助长了这场冲天大火？起火车间本身有没有消防安全隐患？企业的消防管理究竟如何？火灾损失究竟怎样？灾后，这些问题成为人们关注热点。随着调查工作的深入，一些真相浮出水面。
起火厂房原是合肥威灵电机制造有限公司一号厂房，建设之初是以戊类厂房通过消防报审的。2012年3月，经抽查消防验收合格。合肥威灵电机制造有限公司是美的集团下属企业，于2010年建成，按投产计划本来是要制造洗衣机电机的，后因其合作方合肥华凌股份有限公司洗衣机生产计划调整，造成电机供需饱和，威灵电机投产计划流产，其1#厂房一直处于闲置状态。2013年6月1日，合肥威灵电机制造有限公司将该厂房租赁给同属美的集团的兄弟企业合肥华凌股份有限公司，使用用途为冰箱零部件自制。
租赁该厂房后，为了生产需要，合肥华凌股份有限公司零部件分厂擅自改变厂房使用用途，将电机生产变为零部件生产，致使火灾危险性类别提升。同时，为了方便管理，还在其内部增加分隔措施、添置办公室，增设消防设施。而这一切，均未向消防部门申报。2013年9月底，经过前期改造，合肥华凌股份有限公司零部件分厂将36套EPS成型机线体，2套预发机，33套注塑机和其他生产辅助配套设备搬进了厂房。10月初，合肥华凌股份有限公司零部件分厂投入使用，主要用来生产聚苯乙烯泡沫件与塑料件。“当时启动这个生产项目，公司也是从经济、节约、便捷的角度考虑。由于急于投产，前期我们在消防上的考虑确实不足，这也为后来火灾的发生埋下了隐患。”谈到这起火灾，美的冰箱事业部管理部梁华栋部长说。
灾后，火灾调查工作人员进入火灾现场展开调查，发现着火主厂房钢结构及周围墙体结构损坏严重，泡沫成型机及注塑机等生产设备及注塑模具被烧损，违规库存在车间内的原材料粒子、泡沫成品、注塑成品几乎全部烧毁。从一片废墟的厂房里，消防监督人员发现火灾烧出了很多问题：企业消防管理形式化，未按照丙类生产划分防火分区，擅自改变内部结构，防火分隔使用不合标准的石棉夹芯板滥竽充数，甚至使用可燃材料聚苯乙烯彩钢板进行分隔。同时，违规将车间变身仓库，存放大量可燃生产原料。“这些隐患在很大程度上加大了建筑的火灾荷载，助长了火势，加速了火灾蔓延，直接酿成了灾难性后果。”一位火灾调查专家表示。
2014年3月下旬，火灾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当记者再次走进火灾现场，微风中被烧落的悬挂物轻轻地飘荡，现场几名工人在搬运被大火烧掉的杂物。厂方人员告诉记者，火灾后该厂已经停止生产，目前正在进行原址复建。“你看，这些防火分隔都使用不合格的耐火等级低的夹芯板做的，在大火面前，它们阻隔火灾的能力可想而知。”指着被烧焦的废墟，随行的合肥经济开发消防大队副大队长奚勇严肃地说。在现场，记者还发现合肥华凌股份有限公司在零部件分厂还在车间内私自设置了办公区。“这些办公室都是后来临时加的，没有用实体墙进行分隔，耐火等级极差。而且，还面向车间开有窗户，一旦发生火灾，烟雾扩散，人员生命安全将会受到极大威胁。”奚勇说。
经过对火灾现场勘查、当事人现场指认和对相关当事人的询问，此次火灾起火原因最终被认定为为现场工人电焊房顶喷淋管道支撑架时，保护措施未到位，导致飞溅的焊渣引燃料仓内聚苯乙烯颗粒。火灾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是过火面积达8231平方米，整个厂房被烧毁，造成了936万元的巨额经济损失。
尽管如此，合肥华凌股份有限公司零部件分厂不得不为自己的行为埋单。奚勇介绍，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消防法》相应条款，合肥华凌股份有限公司零部件分厂被责令停止生产，同时给予20.5万元的行政处罚。而直接肇事人电焊工李权则因重大责任事故罪被刑事拘留，由经开区公安分局移送检察机关批准逮捕。同时，追究其他相关责任人的责任。
其实，火灾对于“美的”，并不是稀罕物。2011年12月8日，芜湖远方物流美的成品空调发生大火，烧毁大量成品空调。2013年6月29日，位于合肥市天智路与海关路交口的美的荣事达合资公司北门一间仓库板房突发火灾，幸亏消防员及时赶到将火扑灭。而今，2014年1月4日的华凌之火虽已过去，原有厂房将被拆除重建，但是，惨痛的经验和教训是不能被抹去的。火灾以决绝的方式，告诉我们一个真理：经济发展固然重要，但是没有安全做基础的发展注定是一场冒险。我们希望，那些“走钢丝”的企业，要以华凌火灾为鉴，落实消防安全责任，倾力打造出一条安全的健康发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