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艾滋病吸毒者:边注射边流泪 明知不可以却控制不住

28.06.2016  23:27

中安在线消息 在安徽南湖强制隔离戒毒所凤凰山大队,有一群特殊的艾滋病人,她们是女性吸毒人员。记者于国际禁毒日期间走进这个特殊的群体,倾听她们的伤与痛、泪与悔、哀与悲,记下她们的肺腑之言:珍爱生命,远离毒品,拒绝艾滋!

风中没有脚的鸟儿——小梦王家卫的电影《阿飞正传》里曾有这么一句经典台词:“从前,有一种没有脚的小鸟,一生都在飞行,即使累了困了,也只会睡在风中,一生只有一次降落,那就死亡来临的时候。”小梦就是一只这样热爱自由却又不知追寻何处的没有脚的鸟,她因迷茫而吸毒,却又因为吸毒而变得更加迷茫。

小梦,女,1983年出生,初中文化,因吸毒成瘾被蚌埠市公安局禹会分局决定强制隔离戒毒二年,2014年8月29日进入凤凰山大队一中队戒毒至今。

小梦有着殷实的家庭,是家中的独女,父母都在铁路局工作。和许多父母都是上班族的城市孩子一样,小梦从读小学时就和父母开始了聚少离多的日子。周一至周五在外婆家,只有周六周日的时候才可以被父母接到自己的家中。爸爸文化程度不高,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女儿的身上,所以对女儿的管教一直都很严。小梦说,爸爸不是很会和自己沟通,处理问题都很野蛮,而妈妈对自己的教育除了疼爱就是啰嗦,自己从小又是个很叛逆的孩子,这样地日积月累下来,自己离爸爸的要求也越来越远。

上学期间,小梦一直过着被父母接送的日子,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初中。初中时,小梦学会骑车后就再也没要父母接送过,她想回家时才自己骑车回去。当然,叛逆严重的她,回去的时候很少。外婆除了溺爱,是从不干涉她任何的。也许正是这份自由,给了小梦接触社会的机会,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开始学会爱了,舞厅跳舞、早恋都是那个时候开始的。因为这些,导致她学习一直下降,1999年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复读了一年后,成绩更差。没有办法,只有上了中专。

这时,小梦的初恋男友登场了。他比小梦大四岁,和小梦是同学,从初二开始,他们谈了将近五年。小梦说,他很帅,说那时他们相互很爱对方,说他们爱得轰轰烈烈,说……她说了很多,其实这些基本上是所有那个年龄阶段的爱情所共有的感觉,美好而甜蜜。

初二暑假,他们偷尝了禁果。初三期中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小梦现在提起还有些后怕,她说她不知道自己有孕,还参加学校的运动会,各类项目几乎她都有份。她说发现时已经月份大了不能流产,一直等到将近七个月时才去做的引产。也许很多人表示不能理解她是怎么隐藏没有被旁人及家人发现。她说,那时刚好是冬天,穿许多衣服,别人发现不了。为了不让父母发现,她找借口一直没有回家。糊弄年老的外婆,对于小梦来说自然是不在话下。那时,小梦以为,这就是自己的真爱,一辈子的爱情。

中专两年,之后是半年的大专,小梦都是在本城上的,住校,这给了她更大的自由。翻墙出去玩,舞厅跳舞,和所有那些同年代的坏学生一样,小梦干尽了她们能干的坏事。每个周末,男友都会来接她,然后小梦都会在他家和他在一起。他中考没考上就一直在社会上混,和小梦自然就不再是同学。小梦说,那时她开始和许多男同学都保持着暧昧的关系,她觉得很满足,很刺激。当然,这些都是背着初恋男友进行的。

在这段时间里,也就是2000年,小梦吸毒了,那是她第一次吸毒,在几个早已毕业的中专同学引诱下。“当时我还小,又好面子,经不住激,更是因为好奇。”她苦笑说,都是面子惹得祸,她这辈子最大的缺点恐怕就是这个了。好在那时她吸了两三次就没有再吸了。

毕业后她瞒着家人偷偷报名竞聘到浙江一个大酒店里工作,从报名的两百多人中脱颖而出,又从服务员一步一个脚印地干到了前厅营销部。提到这段工作史时,小梦脸上隐隐带着一丝骄傲。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小梦开始了她人生中奇妙而又诡异的旅程。不停地更换男朋友,不停地更换情人。常常是换了一个,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就觉得乏味,觉得这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又开始换下一个,开始另一种生活方式。同时她也从溜冰、吸毒发展到注射毒品。“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当时的生活是怎样的安逸,我都不能安于现状,总是会停留一段时间后又离开,去寻找下一站。我自己仿佛也一直不明白自己在寻找着什么。”

这样爱追逐感觉的小梦最终还是嫁了人。在谈到现任丈夫时,她说开始和他在一起是她主动的,因为憋着一口气。“初次见面时他很高傲,不看我甚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这大大刺激了在男人中一直无往不利的小梦。“但是我对他不是爱情,但很依赖,我很感谢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不过现在我依然想和他离婚。”

也许不少人都很困惑小梦究竟在追逐什么?小梦告诉记者她也很是苦恼:“我并不图钱,因为我一般都不花男人的钱,爸爸去世后也给我留了一笔丰厚的遗产。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得到的是什么,总是感觉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总是想去寻找。”

关于艾滋病,小梦说自己也是被抓以后才查出来的。“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反正已经到这里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小梦的眼神瞬间黯淡:“可是现在我闲暇时想起来,也总是在内心默默问自己,怎么会就走到这一步呢?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情形,我第一次从家乡那个悬挂的红色宣传横幅上看到艾滋病三个字,当时心里想:真可怕,幸好这些离自己那么远。”

“可是如今呢?”小梦止不住开始抽泣,把袖子撩开给记者看那些布满在身的黑紫色疤痕:“你看,我身上的这些疤痕,全是我自己注射毒品留下的,不会扎我就乱扎。我往往都是边扎边流泪的,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扎这个该死的针,明明知道不可以,可是却控制不住。”

现在小梦在凤凰山大队戒毒戒得很顺利,当记者问及小梦今后的打算时,小梦告诉记者:“我想安定下来,想陪妈妈一起做点小生意。我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自己也不敢确定出去后能不能停止追逐、安于现状……”

爱上不该爱的人——阿木阿木,女,1989年出生,在家里有一个比她大两岁的姐姐,父母离异后,姐姐判给了妈妈,而她在被判给了爸爸后又被妈妈要了回来,跟着外婆生活。直到2006年,外婆去世,阿木去了体校生活。上体校,成为足球运动员,原本阿木前途大好,但一切的转折都发生在2007年,那时阿木18岁。

2007年,阿木遇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改变她一生的人。他比阿木大两岁,是个小偷。阿木在去上海参加足球比赛的时候认识他的,从此陷入了爱情的海洋。为了和他在一起,阿木放弃了踢球,并欺骗了一直关心和照顾自己的父亲,说自己在留在上海上学了。

“他是个孤儿,我就是没有理由的心疼他,明知道他吸毒,明知道他有艾滋病。我还是在2007年底,瞒着家人先斩后奏地和他结了婚。”,想到那时的生活,阿木双眼发光,嘴角微翘。阿木说,丈夫是真爱自己,“要不怎么他吸毒却死也不让我碰毒品,要不怎么宁愿省吃俭用也要把我留在家里,不让我当小偷。”

可惜好景不长,丈夫终于因为偷东西被抓,刑事拘留二十多天。在这期间,弹尽粮绝的阿木与另一个吸毒的新疆女孩住在了一起,还做了偷儿,并在那个女孩的引诱下注射了海洛因,原因让人哭笑不得,竟是因为女孩说“能减肥”。

后来,丈夫回来了,第一时间把做偷儿的阿木领回了家,在发现她吸毒后,第二天他就把阿木带去上海一家私人戒毒所戒毒15天。因为清楚毒品的厉害,他更是打电话给阿木的姐姐,坦白了他的身体、他的吸毒、他的职业,并给阿木钱回老家继续戒毒。被领回老家的阿木去疾控中心验了血,那时她并没有查出感染艾滋病毒。两个月后,阿木太想他,又跑回了上海找他。这一年是2008年。

重新回到丈夫身边的阿木其实从来没有戒掉过毒,到了2010年,阿木因为注射毒品被强制戒毒两年。在强戒所待到三个月的时候,她被查出感染了艾滋病。强戒所通知了她爸爸将她带回去所外就医。在看了一年多病后,阿木又飞奔到他身边。

这次回去,阿木却是痛苦与快乐并存。两个月的欢聚,丈夫艾滋病复发,每天高烧,为了省钱不去医院,一个月后去世了。而就在这时,阿木却发现他留给自己的礼物,她怀孕了。这一年阿木22岁。

她舍不得这个孩子,心存侥幸期望这个孩子没有感染艾滋。2012年3月16日,她生下了孩子,是个女孩,很像她。孩子一出生,她就带她做了血液检测,没有查出孩子有感染,阿木非常高兴。不幸的是,后来她姐姐带孩子去检查时却发现孩子感染了艾滋。而这段时间,为了养活自己,阿木开始了贩毒。孩子生下来两个月后,她因为贩毒被抓。因为哺乳期而取保候审,她回了老家。在亲人身边,阿木是轻松的。但是因为忘了与上海警方及时联系被认定脱逃,她被上海警方抓捕。孩子托付给了阿姨。

就这样,被捕、刑满释放、走投无路再次贩毒,2014年4月阿木又因吸毒被抓,5月被决定强制戒毒两年,8月来到了凤凰山大队一中队。如今的阿木,唯一牵挂的是女儿。“出去后我要好好戒毒,把女儿养大。”

大山里清纯少女的沉沦——曲子曲子,女,1988年出生,小学文化。因吸毒成瘾被合肥市公安局瑶海分局判决强制隔离戒毒二年,2014年9月19日进入凤凰山大队一中队戒毒。2015年5月16日所外就医。

曲子出生在美丽的大凉山,家里还有四个妹妹四个弟弟,因为家境不好,她没有读过书。从出生到17岁,她都没有走出大山一步。整个童年,她都是在养家畜、做农活、照顾弟弟妹妹中度过的。

17岁的曲子,宛如在大凉山中绽放的一株索玛花,清丽甜美而又质朴。这一年,她走出大山来到乡里开了家零食店。在这里,她不期然遇到了29岁的他。尽管他是个小偷还吸毒,但是她却无法拒绝这份火热的爱情。单纯的她就在他的诱惑下学会了吸毒。

同居两年后,她们离开了老家。来自大山的孩子在外闯荡不容易,于是她们决定投奔她在安徽的叔叔。叔叔告诉她,她的男友有艾滋病,坚决反对她们在一起。害怕的她跑去问对方,得到的回复却是是:“没关系,你陪着我一起死……”

最终,她一人去了叔叔那,而他去了沈阳。分别二十多天后,他又找了过来,三四天后,曲子因为吸食海洛因被抓,被决定强制隔离戒毒两年。

在戒毒所待了三个月,她却突然生病了,戒毒所没有告诉她检查结果,她所外就医回了老家。那时她才知道,男友在不久前病发去世。 “我没有伤心,我自己都顾不来了。”曲子哭泣着。

在老家,家人没有告诉她得了什么病,但从妹妹再也不跟她一起睡,她的碗筷单独放的时候她什么都明白了。

在家休养了三四年,家人给她介绍了男朋友,在父母的要求下,他们结了婚。曲子是喜欢丈夫的,而丈夫也应该是喜欢她的吧,要不然怎么能在查出她因为艾滋没有孩子的时候还没有放弃她。

后来,她和同村的几个男孩出来玩,男孩们是小偷,借走了她身上的钱,说要还钱就必须让她给他们偷窃时打掩护。于是,警察来了,他们跑了,她被抓了。在派出所她被查出来吸毒还感染了艾滋,于是就被送到了凤凰大队一中队戒毒。

曲子不识字,至今连家人都没有联系上。她也不会说汉语,刚来戒毒时她不说话也不与别人交流。后来,她渐渐开始与别的学员沟通,也学会了用简单的汉语表达,更学会了和学员偶尔开个玩笑,和大家游戏在一起。

对于未来的打算,曲子表示要回老家。但对于会不会和丈夫一起生活,她感到茫然和犹豫。当戒毒所民警告诉她,回家好好养身体,措施得当可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时,曲子的眼中迸发出璀璨的光。

因失恋而放纵自己的女孩——梅子梅子的经历,像一段传奇:2011年年底被抓,因未成年被释放;2013年3月被抓,戒毒15天;2013年10月被抓,因查出怀孕被释放;2014年2月被抓,3月被决定两年的强制隔离戒毒;2014年4月查出感染艾滋病病毒,8月被送往强制隔离戒毒所。

“每天上班下班,朝九晚五,那种平淡的生活。”梅子安静地吐露出自己平凡的梦想。如果没有家庭的矛盾,如果没有毒品的侵蚀,谁又知道她会不会摆脱“传奇”的经历,拥有一段美满的人生呢?

和大多数留守儿童一样,梅子满月后就被托付给了外婆。因抢劫被判刑的父亲和外出打工的母亲,就这样渐渐远离了梅子的生活。忙于农活的外公外婆除了提供生活上的照顾,没有精力和能力教育梅子和她的弟弟。两三年才回来一次的妈妈,并没有带给梅子激动,反而让她觉得有点不习惯。

初二暑假,梅子来到城市,和妈妈住在了一起。虽然她对突然而来的母爱十分欣喜,但是妈妈的严格管教也让她产生了厌烦,和妈妈吵架也成了家常便饭。临近开学,妈妈回老家和爸爸办理离婚手续,梅子没有按照妈妈的要求回去上学,而是自己偷偷找了一份理发店的工作。

在理发店,梅子遇到了她的初恋。和这个大自己五岁的本地男孩同居半年之后,梅子发现自己怀孕了。男孩将她领回了家,说要和她结婚,也获得了男方家人的同意。本以为能顺风顺水成婚的两人遭到了梅子母亲的强烈反对,她认为梅子年龄太小。执拗不过梅子,妈妈就骗梅子说,结婚必须要回老家迁户口。回到老家后,也不知道妈妈和那个男孩说了什么,过了几天男孩就买了车票独自走了。梅子因此深受打击,后来妈妈要带她去打胎,她也没有反抗。如今,梅子谈及她的初恋,依然充满恨意,她认为如果他当时勇敢点,再坚持一点,而不是转身离去,妈妈一定能理解自己,支持这段恋情。

妈妈在回福建打工前,在老家的一家工厂里帮梅子找了一份工作。失去男朋友和孩子的梅子状态很不好,时常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想着要是有辆奥迪或者宝马开过来,就一头撞死在马路上,能多赔点钱给妈妈和弟弟。

那年,16岁的梅子离开工厂,身心俱疲的她去KTV坐台,抽烟、喝酒,天天开房睡,骨子里想疯、想玩、想放纵的心理被释放了出来。在之后的两年里,外婆无力的管教和母亲的长途电话已经无法规劝梅子。梅子越走越远,朋友的反复劝诱使她沾染上了毒品。

闯荡到上海的梅子先是和一个吸毒的男人住在一起,后来自己搬了出来,仍是坐台。每天吸毒,上上班,然后四处跑跑玩玩。那时的她只顾着吸毒,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更从没想过将来怎么办。从2010年初离开工厂,到2011年底第一次被抓,“认识了很多男人,发生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梅子用一句话就概况了那两年的生活。

在强制隔离戒毒所里,梅子谈到了被查出艾滋病时候的感觉:“没什么感觉,报应吧,自作孽不可活!怕什么,最多不过一个死嘛。”但是一提到妈妈打电话说要来看自己,梅子突然开始紧张起来:“你们这里有些这里是关着艾滋病的吧?来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你们监区外面的办公大楼前的宣传栏里有。”一直对妈妈和家里人抱着无所谓态度的梅子,在这个瞬间流露出对家庭成员间关爱的渴望。如果当初她母亲能以合理的方式处理梅子的教育和初恋,也许她早已有了美满幸福的三口之家。

现在,身在强制隔离戒毒所里梅子,保持着积极的心态,想争取早日出去。她所希冀“朝九晚五”的平淡生活,离她已经不远了。(实习生 杜陈晨 夏一哲 记者 汪乔 通讯员 开元)

原标题:听女艾滋病吸毒者讲述她们曾在悬崖边游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