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中国:老倔头的承诺
“老倔头”这个绰号的名气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人们说不上他的真实姓名。谁也没想到,他会因为一句话护了40多年林。
那是大集体年代,县委书记骑着自行车到乌兰图克公社新胜大队一小队检查工作。担任生产队长的老倔头正组织社员栽树,县委书记握着他的手询问情况,“你们栽的树不少,怎么不见成林呢?”老倔头说:“栽树记工分,看树没工分,有人栽没人管,所以栽得多活得少。”县委书记感叹,“一分造,九分管,只栽不管白忙乎。”扭过头来温和地对老倔头说:“护林给你记工分,能把树看好吗?”老倔头学着电影里的镜头,向书记敬了一个军礼,声音响亮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之后的日子里,老倔头做了一年365天没有一天脱岗的专职护林员。看到哪棵树苗被风刮倒了,他赶忙扶起来,周围给扎上葵花杆。看到哪片林受旱了,他赶忙开沟引水过去,一些高粱上水流到不了的地方,就用扁担担两只水桶提水浇。当年的秃尾巴村,渐渐绿了起来。一次县委召开三干会(县、公社、大队三级干部),老倔头作为特邀代表参加会议。老倔头开会回来,逢人便说:“开会时见了陈锡联,是坐飞机来的。说明县委书记心里面有咱呢,不然咱一个生产队长怎能参加那么大的会?见到那么大的干部?”队里的人问:“飞机长什么样子?”老倔头说:“像只大鸟,落地时的风很大,扇得人睁不开眼睛。”队里的人说:“人家好命,能赶上这样的差事。”老伴儿对众人说:“不要再嘲弄他了,幸亏只是和县委书记握过手,要是和陈锡联握过手,他就兴奋得上天了。”
八十年代初土地承包到户,老倔头依然像往常一样天麻麻亮就外出护林。老伴儿说:“大集体解散了,生产队长也不干了,护林谁给你记工分呢?”老倔头说:“红口白牙给人家应承下的,不记工分就不干了,还能叫男人吗?”老伴儿说:“怪不得人家叫你老倔头!”
新胜一带的地势高,水头低了很难灌溉。陈老大在毛渠里打坝想抬高水位,不料水流湍急,丢几十锹土下去都被冲走了。看渠背上有一排新栽的杨树,就拔了几苗填渠口。不巧被路过的老倔头看到了,老倔头怒火冲天地说:“你怎么能这样,你知道栽一苗树多么不容易?”说罢把树苗从渠沟里捞出来,一株株地往树坑里栽。陈老大说:“关你甚事?”老倔头说:“我是护林员,怎么不关我事?”陈老大质问:“谁任命你的?”老倔头说:“县委书记任命的,当时你不在场吗?”陈老大冷笑一声,“手指的官也能当真?”老倔头说:“我不管手指脚指,给人家应承下就得看,今天不把树苗栽回去,你甭想回家!”你拉我扯,陈老大不小心掉进渠沟里,浑身上下湿透了,扯着嗓子叫骂,“你这个不近人情的老倔头!我和你还是干兄弟呢!”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陈老大的父亲正是生产队长,老倔头那时还是十几岁的娃娃。陈老大的父亲看他饿得连路也走不动,就让他管磨坊,每天给他两钱胡麻油让润滑石碾的轴子。其实胡麻油一滴也没给碾子喂,全被他拌着玉米糁子吃掉了。晚上收工时还偷偷往衣兜里抓两把碎米粒儿,陈老大的父亲都当没看见,家里大人让他把人家认了干爹。想起这段往事,老倔头把陈老大从渠沟里拉上来,从自家地里割了一捆玉米秆填进去,对陈老大说:“用这个挡水吧。”
夏收和秋收时,老倔头中午从来不回家,让老伴儿歇晌后把饭给他带过来。一边在场面上扬场,一边看有没有牲畜啃食树苗。老倔头常说一句话,“毁树容易栽树难,农忙季节正是牲畜撒野的时候,这个时候大意了,一年的功夫就白费了。”可是老倔头看住了别人的牲畜,却没管好自家的毛驴。打场时他用一根铁锥把拴驴的缰绳钉在草滩上,让驴转圈吃草,不料绕到一丛红柳上越绕越紧,最后竟把驴缠死了。大夏天,驴肉放久了要坏,老倔头把驴肉给亲朋好友们分了。
痴心看树,结果把自家的驴也看死了,老伴儿劝说老倔头不要把一句玩笑话当真了,早先是临河县,后来改市,现在成区了,书记换了十几茬,估计当年说这话的人也早把这回事忘了。老倔头说:“军中无戏言,这是我当着众人的面承诺的,书记不在组织在,你不要阻拦我。”
遇到这么个认死理的人,老伴儿也拿他没办法。村东本是一个大碱坑,刚解放时建了一个劳改农场,后来劳改农场撤销,设立内蒙古临河新华林场。林场知道老倔头看树有股子痴劲儿,就聘请他做了兼职护林员,一年发两千元工钱。终于有了名份,老倔头看树更有劲了。老伴儿开玩笑说:“孙猴子给了个弼马温,不知道官大小。”前几年,因为老倔头年龄大,林场另聘了护林员,但是他护林依然如故。
村后本是白花花的盐碱滩,除一层碱蒿子外别的什么也不长。前些年老倔头从农渠上挖一条细毛渠进去淌水压碱,在毛渠两侧栽种大杆杨和大杆柳,在水流经过的地方扦插红柳、栽种芦草。春夏之际,绿油油的芦草和柳条迎风起伏,人行其间,宛如荡舟波上。秋冬时节,芦荻飘絮,野兔奔突,雉鸟群飞,驻足于前,可以感受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世界是多么美好。
有一句话说,“你所站立的地方,正是你的中国。你怎么样,中国便怎么样。你是什么,中国便是什么。”一万句豪言壮语,也不如一次动手实践。我们的世界,正是因为有了老倔头这样信仰坚定、信守承诺的人,才慢慢发生改变。
(广东省江门市文广新局 刘利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