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濡秋毫绘峰巅——浅读段性涛国画

09.10.2017  13:20

段性涛作画,主攻山水。这也是中国画中最大的一科,亦是最难成就的画科。山水画发源于晋隋,成长于唐及五代,而成熟于宋元。自晋至宋,中国画已至巅峰,从画论、画种,到笔法、墨法,均臻圆熟。笔法的钩、勒、皴、点,墨法的烘、染、破、积,所谓五色、六彩皆已齐备,导致后人习画艰难,尤其山水画,胸襟的块垒难积,文学的筹备难厚,技法的创新无路。至清末民国时期,已有许多大师级的人物,慨叹难达古人之妙了,今人习山水画,面临的挑战可想而知。然观段性涛山水画,在继承中有取舍,在笔意上有追求。静心望去,山色森然,气韵流然,石树濛然,颇有山中驻足之感。

性涛作画,构图颇有胆略。他的“横披”,结构实虚相彰,实处见功力,虚处见匠心。如《松涛图》,既有近处焦松浓黑压轴,又有远山之“浅绛”作衬,黑白相应,浓淡相对,顿觉百谷生云,群峰滋润,成一奇山佳水;他的“站幅”,参差俨然,井井有序,可以看出西画元素洇然其中——,中西绘画技法不同点之一,即透视方法有异,中画透视技法颇遭西方画家诟病,中画以散点透视为主,西画则以焦点透视为核,所以,看西画在视角上皆逼真,而中国画不重逼真却强调画意,重视“趣味”,这点,限制了包括中国人在内的普罗大众对中国画的欣赏,以为不如看西画来得真实——性涛将西画焦点透视的理念自觉引入国画,使“散点”不散,化平面山为立体山;让“焦点”不焦,巧妙用笔,大胆设色,趣味宕然而出,西画元素汇入国画,增添了国画的感染力,丰润了国画的美感。

笔意含蓄,也是段性涛画作的刻苦追求。山水画至宋元,技法蔑以加矣,近代大师吴昌硕、黄宾虹、傅抱石、潘天寿辈,皆遥师王维、范宽、马远诸前辈,而后跳出门闼,自成面目,无不在笔意上下工夫,求趣味。这也正是习山水画的一个分水岭,得笔意之境界,判画师之成败,这几乎是不二法门,也是中国画灵魂所系,得之则活,失之则死。

而性涛之画,笔意是鲜明的。

画山水,以峰、岭、云、树、瀑诸元素为主构,怎样在古人“六法皆备”的范畴里,把这些元素组合成自己的“胸臆”,画里画外之功,均不可偏废。性涛的“笔意”是活泼朗逸的。像山水画《千里高秋》,构图豁朗,色调沉郁,苍然有古意,一片肃杀之中,略缀红叶,则情势立变,沉郁为佻达所化,生出一片意趣来,诚如皴面老者突展笑颜,画面苍古而不失活泼,透出自然胸襟之趣。再如《松涛千嶂雨》由动、静画意碰撞而演奏旋律,静为五线,动为“蝌蚪”,相谐而成妙曲。画面上,千峰皆青,显然为豪雨新洗,此为动后之静;云绕峡谷,云乃卸雨滴后之轻云,悠然飘逸,是动后之静;飞鸟出树间,显然为前雨所阻,适才还巢;而瀑布湍急,显然新雨所注。这些静态的画面,却使松涛的澎湃声,飞瀑的奔腾声,宣泄而出画外。古人论王维画,谓之“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大约指的就是此种画意吧。

段性涛对色彩的运用,我的感觉较为雅和。他的画,以青、褚为主调,凝沉而端重,间以黄,微现佻达,偶用靛,变奇崛,他很少用红,偶有点缀,即成趣味,是一位“惜红如金”的画者。因此,他笔下之山,富于变化,我所看到的,便有春山、夏山、秋山、水山、雪山之别。他笔下的春山,生机盎然;夏山,浓郁莽苍;秋山,疏朗明快;水山,鸟凫帆远;而他的冬山,则万籁寂灭,笔意无限。我读过宋代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和《寒林雪景》的摹本,那种深入骨髓的高古苍凉,那种砭人毛发的冰峰与雪崖,传达给人一种心神入定的境界。可喜的是,在性涛的雪山中,依稀可以找到让人入定的感觉。

近两年,国画的拍卖异军突起,张大千等人的作品,竟也卖出过亿的价格,这说明,中国画正在得到西方的认同。令人尴尬的是,中国画中的文人画,曾以独立世俗的风标不媚“阿堵”,多为文友间交流互赠,进入市场后,浮躁拜金的情结,把风标吹得无影无踪,金钱至上,作者的品格无处立身,画品安可求乎?画品不立,中国画的前景在哪里呢?

念此,令人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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