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家的老黄牛（小小说）

石头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父亲是村子里少有的高中毕业生，也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老实人。
      不记得几岁的时候，那年夏天的一个晌午，石头父亲一手提着一瓶白酒一手提着从小店买回来的小菜哼着小曲，回到家中硬是缠着石头妈宰了喂养两年多的大公鸡。石头想，父亲一定是遇到什么天大的高兴事了，又没敢多问。等到石头妈做好饭菜的时候，在集镇上牛行里管事的邻居卜大孝来了石头家，手里牵着一头大黄牛。石头父亲赶紧迎上去接过牛绳，兴奋似的拍拍牛头，又用脸蹭了蹭大黄牛的脖子，然后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回过神来。接着就是连拉带拽的把卜大孝拉到屋里喝起来了。一直到下午两点多，卜大孝才摇摇晃晃的回家睡觉了。送走了卜大孝，石头父亲就忙活开了，带着小石头给大黄牛搭荫棚、垒牛槽铡料草。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属于大黄牛的一片领地终于构建成功了。石头父亲好像不知道疲倦似的，一刻不闲的又领着石头牵着黄牛到田野里让黄牛享受着青草的美味。石头想到了“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就央求父亲把他放在牛背上感受一下。就这样，石头在牛背上度完了一个暑假。
      经过石头父亲一个暑假的悉心照顾，大黄牛身上添了许多膘，皮毛里都透着亮。转眼到了秋种的季节，大黄牛攒足了劲头，把石头家的地耕了一遍又一遍，泥土像经过细筛筛过了一样细腻，很快石头家的秋种任务就结束了。邻居卜大叔找到了石头父亲问他能不能借两天黄牛给他用一下，石头父亲说：黄牛还是他卜大叔给帮忙买的，想啥时用就啥事用，不用客气。就这样，卜大叔用完了、卜二叔用，张家借完西家也来借，大黄牛十多天一直在田里耕地。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心疼，这话一点不错，离开家的十多天里，人家只是随便的丢点青草或是晒干了的稻草什么的给大黄牛吃。大黄牛很仁义，从来也不管别人给它多少草料，也不管能不能吃饱，甚至也不怨恨驱赶它的牛鞭，总是默默地在一块又一块的田里耕耘着，从来也没有撂过蹶子，即使累的两个前蹄都趴下了，站起来以后又继续默默地拉着犁子向前方走去。终于，大黄牛累倒了，吃过草也不反刍了，肚子也胀了。石头父亲为了照顾大黄牛，搬了张床与大黄牛一起睡到了牛棚里，直到大黄牛康复了，石头父亲也没有搬走。
      就这样过了几年，石头已经初中毕业参加中考了，大黄牛慢慢地变成了老黄牛。中考完的暑假石头没有往年的轻松，石头的中考不太顺利，心中已经有了预感。等到成绩公布的那天，石头全家陷入了沉默，差二十分达线上高中。是去还是留在每个人的心里挣扎着。如果去上就得交几千块钱，这对石头家来说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钱从哪里来；如果不交这笔钱就意味着石头将来也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一辈子。那一晚石头父亲很晚才睡，石头第二天一早扫地时扫出了一地的烟头。吃早饭时，石头父亲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蔼的看着石头，对石头说“儿子，满树的花朵，可能就源于冰雪中的一粒种子，现在家里的条件虽不好，但是我们也不能因为几千块钱就断送了你的将来，我去借钱。”石头不知道父亲借钱的路程有多艰辛，也不知道自己偷偷流了多少眼泪。后来父亲自创了一个赚钱的职业，在忙完自己家的农活时，拉着犁子，牵着牛帮别人家耕地，一亩地一二十块钱。因为石头父亲帮人家耕地仔细，找他帮忙耕地的人络绎不绝，那之后的日子里父亲早上天一亮就牵着牛出去了，天黑了以后再牵着牛回到家中，先抱一些青草放在老黄牛的嘴边，然后自己拿着馍馍蹲在老黄牛的跟前默不作声的吃着、看着。忧伤的暑假没有让石头感觉到一丝丝的炎热，转眼就到了石头开学报到的日子了，石头带着父母的期盼步入了高中的生活。高中的几年时间，石头学习很努力，也更懂得了关注父亲的一举一动，农忙时候天刚亮就起床了，带上点水和馒头在地里一干就是大半天；农闲的时候天没亮就起床，骑上自行车到几十里外的蔬菜批发市场批发蔬菜再到几十里外的市场上去零售，赚取一点点差价，留作石头的生活费和家庭的支出。原来自己的父亲是那么的辛苦，可从来都没听父亲自己说过累啊。通过努力，石头考上了大学，父亲执意把他送到了学校，帮着石头领来物品后又铺好了被褥。石头想父亲陪他住一晚再回去，父亲说不放心家里的黄牛。临走时又悄悄的往石头手里塞了八十块钱，石头不要，父亲说回去的火车票已经买好了，几个小时就到家了，他留二十块钱路上零用就行了。石头执拗不过父亲也只好留下那八十块钱。后来才知道父亲坐车到家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剩下。
      又是一个暑假到了，石头高兴地回家了，还没到家，就看见父亲正赶着牛犁地，突然，石头发现老黄牛耕地的步子迈的慢了，父亲也刻意的用手牵着铁犁不让它入土太深。中午吃饭的时候石头无意的说了一句我们家的老黄牛真的老了，父亲淡淡的说了一句：“人都老了，黄牛能不老吗？”吃饭的时候石头发现家里的炒菜和烧菜都烧得很烂、很化了，没了什么嚼劲，也发现父亲吃菜的时候似乎还很费力。石头偷偷的问母亲菜怎么烧得那么化的时候才知道父亲的牙齿掉了两颗，刚换上了假牙，吃东西时候还不习惯。石头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心紧紧的缩了一下，想说句什么又咽了下去。吃完饭后石头仔细看了看父亲，他头上的皱纹更加密了，以前乌黑的头发现在也花白了，走路的步伐也不象以前那样勇武有力了，父亲真的老了。晚上，石头想想父亲，又想了想陪伴他多年的老黄牛，怎么也睡不着觉。就在石头快要入睡的时候，他隐隐约约的听见了隔壁邻居家好像有声，石头轻轻的走了过去，看见隔壁邻居家的奶奶在门口墙角下小声偷偷的哭。原来奶奶年轻时手脚很麻利，家里两个儿子卜大孝和卜二孝还有他们的老婆都争着要奶奶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奶奶当时很开心，也不遗余力的做地里农活还有家务。现在奶奶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了，儿媳就开始厌恶了，两个儿子不说什么，可又拗不过老婆。两个儿媳为了让奶奶在自己家少住两天不断的起争执，吃晚饭的时候还差点打了起来。奶奶想到了当年儿子脚被开水烫伤的时候怕他盖被子蹭破烫伤的皮，又怕他脚受凉，就把他的脚一整夜一整夜的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捂着的情形，怎么也禁不住想哭出来，在家里怕吵醒了他们，就躲到外面墙角哭了。石头听后又是心疼又是恨，又不知怎么劝解奶奶，怕奶奶着凉，只好扶着奶奶回屋休息了。
      若干年后，石头大学毕业了，在外乡找了个不错的工作，娶了一位如意的妻子。后来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宝宝，石头有了宝宝以后更能明白了“养儿始知父母恩”的内涵。由于工作的原因，石头不能经常回家看望父母。一个周末，石头携妻带子回到老家，远远就看见父亲蹲在家门口，神情很颓废。石头快步走过去很惊奇的问父亲发生什么事情了，石头父亲说他把家里的老黄牛卖了。石头劝说父亲：“把牛卖了，你和妈就能轻松一些了”父亲说：“老黄牛默默地为我干了一辈子活，任劳任怨的，不求任何回报，到老了的那一天，干不动活了，来还要被我卖掉任人宰杀，我心里难过啊。”邻居奶奶躲到墙角哭泣的情景立即浮现在石头的眼前，石头猛地上前拉着父亲的手，内心止不住的向父亲呐喊：“爸啊，我也是您不孝的儿子啊”。（作者单位：固镇县公安局湖沟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