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南京文坛桐城派的主场
编者按 纷繁时代,意见纷纭,主流声音必须响亮;信与不信,取舍之间,理智方能凝聚共识。本期起,本报理论版新辟《观察家》专栏,围绕时代热点、社会焦点和公共议题,邀请不同学科的专家学者,立足各自领域,发表专业见解。本专栏务求独立思考,彰显思想光芒,以理论关照现实,推进理论大众化。
自唐宋以来中国经济与文化重心逐步南移,安徽因其处在中国南北地理、经济与文化过渡地带的地缘优势,常得风气之先,与江浙沪(或曰江南、长三角)地区的联系愈加紧密,于交流融合中开创了安徽600年诸多闪耀史册的辉煌时刻。吾皖先贤秉持开放包容开明进取的理念,让许多从泥土中执着成长起来的经济现象与文化因子,诸如徽商和徽班、桐城派和黄梅戏,因为不拘于地域和乡土的局限,放眼周边,胸怀天下,沿着徽杭古道、江淮官道,循着新安江、皖河、淮河、长江的航程,一路向东南,在号为全国经济与文化要区的江南运河边、市镇里、书院内、戏台上,展现着一个个精彩绝伦的“安徽创造”,进而由此迈向更广阔的舞台,制造更深远的影响。
在安徽与江南先进地区的互动交融史上,桐城派的崛起历程堪称一个显著的文化案例。
桐城派是清代影响最大的散文流派,号称“清代文坛盟主”。但是一个地域性的文学流派能够产生全国性影响,除了桐城深厚的地域文化背景、桐城派调和汉宋独具一格的古文义法理论外,还在于桐城文人勇于跨出乡土、重视授徒兴学的优良传统。这其中,江南一大中心城市——南京,在桐城派孕育、发展及兴盛过程中与之结缘最深,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从历史来看,苏皖两省地缘相邻,人文相亲。自明代朱元璋定都南京,将今天江苏、安徽两省广阔地域合为一省,直隶南京历300年;清初改为江南省,康熙初年始行分省,但江南左布政使司长期寄治江宁,直到乾隆二十五年始移安庆;整个清代,苏皖两省分省前后皆并隶驻地南京的两江总督辖区。数百年的政区融合效应让两省民众之间有着天然的亲和感,特别是朱明留都、江南贡院所在的南京,更时常成为安徽士子外则经邦济世、内则问道寄情的进退之所。桐城文人在此情境下也特别珍视这种国中罕有的省际缘分,并以自己的行动让乡土桐城扬名天下的同时也大大活跃并参与建构了南京文坛。
桐城派的几代名家,譬如被赞为桐城初祖的方苞、集大成者姚鼐及姚门四杰之管同、梅曾亮等,均以南京为重要活动基地。
方苞原籍桐城,祖居桐城县城凤仪里。其曾祖方象乾因明末避兵,举家迁往南京。方苞康熙七年出生在南京六合留稼村,少时长在南京土街老宅,其文学功底的养成亦是在南京的少年时期。待中年科第功成、闻名京师后,复置产于南京,在江宁和高淳买田350亩,并将曾祖在南京由正街的老宅赎回,新建花园取名“将园”。30年京城仕宦生涯后,乾隆七年,75岁的方苞告老还乡,回到南京,闭门谢客著书。乾隆十四年,方苞在南京病逝,葬于江宁县建业三图沙场村龙塘。方苞籍隶桐城,一世文章亦以桐城名其望,但综观其一生行迹,南京却是其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葬于斯的地方,渊源至深,即便是祖籍桐城也不可替代。南京的风土与气场滋养催生了方苞的声名才气,清初的南京文坛也因有方苞时文“江东第一”的嘉誉而影响倍增。
相比于方苞,姚鼐一生的主要经历都是在书院讲学中度过。自乾隆三十九年辞官归里,姚鼐便往来于桐城、徽州、扬州、安庆、南京等地,主讲梅花、紫阳、钟山、敬敷等书院40余年,弟子遍天下。其中更两度主持南京钟山书院,且历时最久,也影响最大。乾隆五十五年至嘉庆五年,姚鼐主讲钟山书院凡十一年。嘉庆十年,姚鼐以75岁高龄再次主讲钟山书院,至嘉庆二十年病逝于此,又凡十一年。钟山书院地处六朝故都的南京,风云际会,因姚鼐的加盟而影响日巨,一时间四海学人纷至从学,钟山书院俨然成为一方学术圣地。姚鼐亦借重南京的地理便利及其在南京文坛的地位,将桐城派的影响力推至新高。姚门四大弟子的方东树、梅曾亮、管同、刘开皆于钟山受其古文义法,从而接续传扬振兴桐城古文。姚鼐与清诗大家袁枚的交游往来也成为彼时南京文坛的一桩佳话。
由此,桐城派在南京文坛的根基益深,影响益广。有此基础,南京遂成为清代中后期桐城文人异常活跃的一大发展基地。数点清代南京文坛,其代表人物或即桐城派中人,或与桐城文人关联甚密。上至桐城派的两大宗师方苞、姚鼐,下至一代代文章贤达,诚如南京大学胡阿祥教授所言,清代南京文坛已然是“桐城派的主场”。
南京大学历史系
博士研究生 沈志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