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得安禅制毒龙——读黄复彩《皖山禅话》
公元530年,达摩老祖从南印度飘洋过海而来。当他的脚落在广州的土地时,便立即引起人们的关注。也是从那时起,一个问题——禅是什么?或者说,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千百年来,被人们问个不休。这个问题必须回答,然而说出来的,绝对不是答案。禅——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这可难煞了历朝历代多少接引学人的禅师、大德们。
把禅比作一轮明月,月在哪里?需要一只指月的手。于是,历朝历代的禅师、大德们都伸出了他们的指月之手,留下了千百万卷的“指月录”。黄复彩老师的《皖山禅话》既是一本介绍以皖山为中心的安庆禅宗历史文化,也是一本让我们悟禅参禅的“指月录”。
安庆,一块多么安宁吉庆之地,是中国禅宗起源发展的重要区域。黄老师年轻时就与佛结缘,对佛学、特别是禅宗有着非常深入的研究,不乏独到的见解。二祖慧可继承达摩衣钵,为避法难南下太湖县,在司空山传衣钵于三祖僧璨。僧璨以皖山为道场,再传衣钵于四祖道信。唐有司空本净、投子大同、天柱崇慧等卓锡于安庆,将禅法发扬光大。宋时,以白云守端,守端弟子五祖法演,法演弟子龙门佛眼、圆悟克勤、太平慧勤,浮山法远,投子义青等人,在安庆大兴临济宗,重兴曹洞宗。还有王安石、黄庭坚、欧阳修、郭祥正、李公麟等文人的推波逐澜,把禅宗推向一个新的高潮。近代的安庆也是龙象辈出,月霞,月海,常惺,皖峰等,留下许多动人的禅话。这些禅人禅事,在《皖山禅话》里都得到全面、生动的展现。一书在手,皖山千百年禅宗史了然其中。
记得很多年以前,我到北京出差,在中国书店,看到一本《禅的故事》。随便翻读几篇,便被其中优美的文字、空灵的禅境深深迷倒,立取买了一本。回到酒店,细细读来,方在扉页处发现作者,竟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师长黄复彩。初接触禅,以为深不可测,读黄老师书,除了享受文字与意境之美,许多原来自己不可理喻的禅理,在阅读中觉得原本也不深奥。作为作家的黄老师,把禅学与文学如水乳融在一起,自然不同于某些对禅过于理性的文字。在这本《皖山禅话》里,黄老师继续发挥他的这个特长。那些在《景德传灯录》和《五灯会元》中仅有廖廖数笔的禅事禅人,在《皖山禅话》里,演译成一个个生机勃勃的人,一件件趣味盎然的事。书中的人面貌奇特,举止怪异,衣袂鲜艳;书中的事,一波三折,情节曲折,意味无穷。大到北周武帝灭佛这样的重大史事,小到马祖带领怀海等僧徒在池塘边听野鸭叫这样的生活琐事,都写得如此鲜活,有如放电影般,令人过目难忘。实际上,在阅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我常常会忘却是在读史、读禅,而是沉浸在文字和意境本身的审美之中。而再细细品味,又是何其让人感到怡然的禅悦!
学人根机不同,古代祖师们因机设教,被记录成文字,便有了传承于今天的禅宗公案,供我们判断迷悟是非。《皖山禅话》也是一本说公案的书。对于我们这些初机学人,许多公案如读天书,根本不解其意。假若我们也要问某个祖师:“如何是祖师西来意?”,说不定也会遭来一顿棒喝。但在黄老师这里,是和风细雨式的、不厌其烦的讲解,他不仅把那些原本简单、枯燥的公案加以形象化、浅显化,偶尔加入的其个人的见解和阐释,读来让我们确有一种“一语点破”、“豁然开朗”之感。肯定,黄老师所写的不是禅,他也只是伸出一只指月之手。然而顺着他的手,我们也许现在还看不到那轮明月,但我们肯定有所见、有所悟的,我们在一点点理会禅、接近禅了。
一说起禅,有人便归纳于佛教。禅是佛教,这不错。但禅不仅是佛教,它是高深的哲学,它是优美的文学,它还是日常生活的智慧,它还是为人处世的艺术。运水是禅,搬柴是禅,吃饭穿衣亦是禅。一切都可纳于禅的范围,禅含蕴于天地万物之中。在今天这个极其浮躁的社会里,知一点禅,学一点禅,其意义也决不只在于修身养性。这些道理,在读过《皖山禅话》之后,我的理解又更深一层了。
1990年,赵朴初居士回到故乡,朝拜禅宗圣地司空山,赋诗记事:“乡人指道如来卧,那识安禅制毒龙?”二十年过去,可以说,越来越多的人已或多或少“识得安禅制毒龙”了。而黄老师对皖山禅文化的挖掘和弘扬,功不可没。(余世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