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白林:中国戏曲当世无双

27.12.2019  15:35

  时白林,1927年生。黄梅戏泰斗,当代最重要的音乐家之一,曾担任中国戏曲音乐学会会长。其参与创作的《天仙配》、《女附马》、《牛郎织女》、《孟姜女》、《江姐》、《雷雨》、《梁山伯与祝英台》等黄梅戏剧目,多年来在海内外广泛流传,已被公认为经典曲目——从前不为人知的地方小剧种,如今衍变成享誉海内外的艺术灵葩,这和许多人的努力密不可分,其中,时白林无疑是具有符号性的代表人物。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这位影响过黄梅戏历史进程,现在依然坚持创作的髦耋老人,接受了《怀尧访谈录》的独家专访,促膝长谈,在旗帜鲜明地盛赞样板戏之余,他含泪讲述了挚友严凤英生前一些鲜为人知的往事,并首次透露“黄梅戏也要进教材”的消息和细节。

  中国有句俗语叫“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用此话来形容时老真是恰如其分。

  采访过程中,说起故去的友人,他眼眶泛红,几欲泪下,提到从事的工作,他声情并茂,慷慨激昂,更难得的则是他鹤发童颜下的赤子之心。

  时老的女儿、女婿从国外回来,送给他一套牛仔裤、棉衬衫,他笑嘻嘻地穿在身上,神气活现;去北京开会,他用稿费买了个时尚的“圣大保罗”真皮斜挎包,背在肩上,气宇轩昂;“每天早上6点半准时起床,跑步、打拳,一套华佗健身拳练了已有40多年”,他笑眯眯地说——“我要与衰老作斗争”,说完,孩子般地挥了挥拳头,一脸的光辉灿烂。

  写出《天仙配》娶了“七仙女”

  吴怀尧:时老,说起您,很多人并不是特别了解,但“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却妇孺皆知,看来您的作品比您的知名度要高。

  时白林:  1993年10月在合肥举办我的个人声乐作品音乐会时,我们的一位省委书记,很激动地到台上祝贺,他说他有很多话要讲,长话短说就两句,“黄梅戏成全了时白林,时白林创造了黄梅戏”。但我一直认为,是黄梅戏哺育了我——当然,还有其他民族音乐。

  吴怀尧:说到黄梅戏,不得不说《天仙配》,这个戏不但倾注了您的大量心血,而且铸就一段姻缘佳话。您的妻子丁俊美,小您10岁,曾是严凤英的舞台姐妹,在电影《天仙配》中扮演过四姐一角。你们在一起五十余年,期间坎坎坷坷,相濡以沫,是什么让你们执手至今?

  时白林:按外国对婚龄的说法,去年是我们的金婚年,我对我的夫人,始终保持一种仰慕之情。1954年我到黄梅戏剧团的时候,她才17岁,非常漂亮,我是她的老师,带音乐课,教乐理常识。20岁时她嫁给我,我有义务和权利去疼爱她,任何非分想法都是不允许的。

  吴怀尧:呵呵,有点师生恋的感觉。在黄梅戏的创作上,丁老师对你也有帮助?

  时白林:那是当然,我有几个记黄梅戏唱腔的本子,第一篇记的就是她演唱的。回来我写唱腔,她是第一个听众,也是第一个把关者。我写文章,她是第一个读者,也是第一个参谋。

  惜马兰痛别舞台  忆严凤英心婉哀

  吴怀尧:今年4月8日,是黄梅戏表演名家严凤英逝世40周年的日子,当年,她的一曲“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风靡大江南北,时至今日,很多人去歌厅还会点唱这一段。您和她还有王少舫不仅是合作伙伴,而且感情非同一般,能说说您的这两位挚友吗?

  时白林:我进安徽黄梅戏剧团时28岁,还是没有结婚的小伙子,进团后就跟他们合作。严凤英小我3岁,她天资出众,12岁学唱黄梅戏,15岁登台表演引起轰动,却触犯了族规,被迫离家出走……正是因为解放前受尽欺压的经历,她对新中国给予自己的机会和尊重无比珍惜,每一次演出都充满热情全力以赴,第一次为国家领导人演出之后,她激动得在后台哭了一个多小时。

  王少舫长我7岁,他少年时期是一位京戏演员,在变声期的“倒仓”过程中嗓子曾经病变,由于保护和治疗得当和他坚持不懈的锻炼,终于练出了一副风格独特的好嗓子。

  吴怀尧:严凤英服毒自杀的噩耗,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说说记忆中的那一天吧。

  时白林:1968年4月8日凌晨5点刚过,天没大亮,我还在睡觉,忽然铃声就响了,然后大家起来排队,造反派头头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大喝一声:“牛鬼蛇神你们听着!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严凤英自杀了!任何人都不要向她学习,好好交代自己的问题……”

  吴怀尧:《红楼梦》中有两句诗:“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它们也概括不了您当时的感受?

  时白林:是呀,这些事过去都几十年了,现在想起来还会伤心,说不清梦到她多少回,每次梦里的情景都差不多,有时是在小河边,有时候是在她家里,看见她向我走来。我在梦里问:“凤英,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她笑着说:‘没有啊,后来我又被救活了。’”

  吴怀尧:换个轻松点的话题,继严凤英和王少舫之后,您觉得谁是黄梅戏的最佳拍档?

  时白林:当然首推马兰和黄新德了,他们配合默契,表演到位,唱腔的韵味浓郁,声情并茂,又是一对黄金搭档,多好啊!

  吴怀尧:马兰是您夫人培养的“黄梅戏五朵金花”之一,也曾演过您写的戏,但是2000年左右,她逐渐消失在舞台上,离开安徽淡出人们的视野,其原因一直广受关注,有人说她之所以离开戏剧舞台是不想卷入权力斗争,真是这样吗?

  时白林:这个事情可以说一说,但是不宜深聊,毕竟我离开剧院30多年了,不是特别了解。马兰离开安徽黄梅戏剧团,我和我的夫人都感觉很惋惜,马兰是非常有才华的演员,形象好,形体漂亮,表演深入浅出,在表现人物方面更是有独到之处。她离开的真正原因至今我也没弄明白。或许只有她的先生才明白。

  黄梅戏进教材  盼后继者不断代

  吴怀尧:有容乃大,教育同理。您会不会提倡让黄梅戏也进教材?

  时白林:对。中国的传统戏曲、民族音乐艺术让后人知道并传承下去是非常有必要的。以前的洋务运动,五四运动,其实都有些负面的影响,就是崇洋媚外,我是搞音乐的,有些人谈到音乐,张口贝多芬,闭嘴莫扎特,动辄就说中国没有音乐——胡闹!中国的民族音乐很丰富,多的是。至于争议,我一直认为是好事,没有争议才是坏事。争鸣之后,肯定会留下有用的东西。

  吴怀尧:最后一个问题,1954年秋天您发表了《对改革地方戏音乐的意见》,文中对黄梅戏音乐改革的见解引起了文艺界的关注。次年初您被调入安徽省黄梅戏剧团,专门从事音乐创作,到现在半个世纪过去了,您仍未停息,带研究生、参加研讨会、创作、写书、编书……我想知道,您还要工作多久?为什么如此拼搏?

  时白林:我所崇拜的音乐家贺绿汀先生90岁时还在写歌,我今年80出头,比起那些著名的作曲家,差距还是很大的。很多人对我的赞誉,我觉得过了,感到汗颜,那怎么办呢?只好继续努力,在我有生之年,只要身体还可以,会一直做下去,只要活着,就不会停止。

[ 编辑:黄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