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访安徽三县贫困农村:“穷者愈穷”死结难解

18.03.2015  01:09

  安徽省金寨县槐树湾乡杨桥村贫困户张正启家的房子,从外面看上去和邻居家差别不大,只有走进去才能发现,这个家只有临街的堂屋有屋顶,剩下的房间只能用蓬草和小瓦片“盖顶”,还有一间直接露天,成了个“院子”。堂屋背后的楼梯上长满了青苔和杂草,通向唯一的一块“屋顶”。

  《经济参考报》记者不久前走访安徽省金寨、阜南、休宁三县的贫困农村发现,农村普遍呈现出路通、房新的小康气息,一些家庭还添置了汽车。但在这些“富裕”的“路边景”背后,仍有大量“角落里的贫困”,部分贫困户陷入“穷者愈穷”的恶性循环,“积贫”极深的贫困户很可能脱贫无望。

  “角落贫困”深藏富裕缝隙间

  水泥路、小洋楼,院子里头停小车,车行农村,这样“路边景”俯拾即是。在一些村镇,记者还见到了整修一新、器材齐备的村民活动中心。然而,在这些“富裕”的“缝隙”间,则是无法忽视的“角落贫困”。

  大别山区腹地,金寨县花石乡大湾村78岁的汪达开老人一直和整个家族一起住在有300多年历史的石砌祖屋里。他的“房间”里,一面石墙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过膝高的“台阶”,其余三面围墙如同一个横放的“U”型,正对着老祖屋长长的巷道,积雪和冷风直灌进来。

  “扶贫最怕的就是农村‘富裕论’,事实上,还有很多深藏在‘角落里的贫困’依旧触目惊心。”金寨县扶贫办副主任时培甫说,“车行在山间水泥路上,走马观花,满目看到的是绿树掩映的一幢幢白墙红瓦的楼房,没有深入到贫困农户家中,就认为现在农村比城里人生活好了,山上也都是卖钱的货。岂不知很多农产品卖的钱还不够请人干活的工夫钱。还有很多农户为了娶妻生子举债建房,房子盖了几年甚至十多年,债还还不清,房子也就一个外壳好看,进入房子里面,空空荡荡。”

  “角落贫困”往往积贫极深,《经济参考报》记者在采访中就遇到不少贫困户依旧住土房、睡草席。

  记者在春节前夕踏雪走访金寨县看到,燕子河镇毛河村小寨村民组徐加贵家唯一能用的电器是电灯泡,夫妇俩睡在一间昏暗无光的卧室中,床上垫着稻草取暖,家里唯一的年货是墙上挂着的一只“饿死”的鸡。槐树湾乡杨桥村詹湾组11岁的小女孩詹顺利整个冬天同样睡在草席上,小姑娘告诉记者,家里过年没有办什么年货,“有钱买炮放,还不如花钱买点肉吃”。即使是在已经摘掉贫困县、贫困乡“帽子”的休宁县白际乡,记者依旧看到不少土房子零落在大山深处。

  “穷者愈穷”死结难解

  “一个地区发展起来了,贫困户既可以跟着一起干,也能‘坐享其成’,比如土地流转给大户价值也会更高,代种土地报酬也更高,这样才有‘随大流’一起脱贫的希望。”方集镇党委书记张国亮说,“反之,陷入恶性循环的贫困户只会‘积贫’更深、脱贫更难。”

  阜南县段郢乡马大村地处洪河行洪区内的洪洼地,贫困户陈海因患小儿麻痹症致残,如今一家5口全部的收入来源仅靠他自种四亩承包地、帮人代种六亩地,以及3个人每人每年1156元的低保金。

  在陈海家已经住了24年的砖土房里,一进门就能看到他和两头耕牛同睡的房间,满室牛粪气味。中间的院落里,几乎找不出一块平整的土地,猪圈胡乱砌在一侧。房间里,陈海饲养的鸡和鸽子无暇照顾,也和人同住一室。

  “我们这年年内涝受淹,要么减产,要么绝收。像去年水都淹到门口了,玉米只收了一点点,每亩只拿到100多块钱的保险赔偿。”陈海说,“收不了东西土地不值钱,帮人代种工钱就更低。”

  不仅在段郢乡,同样位于洪河洼地的阜南县方集镇也面临着这样的“死结”:灾害多基础设施差,导致土地没产出、没“价值”;土地越没价值,收入就越少、越贫困。

  方集镇的贫困户鲁振远给《经济参考报》记者算了一笔账,自己和儿子两个人只有四亩地,种一季稻、一季麦,去掉种子、化肥等成本,扣除每年都会遇到的灾害损失,再留足口粮,每亩地纯收入只有300多元。但同样一亩地种黄梨的话,三年挂果后每亩地纯收入至少1万元。

  “但是现在年年内涝淹水,只有秋季稻还算有收成,小麦也可以收一点,其他都不行。天旱了没水浇,天涝了水排不掉,想种点花生、芝麻、黄梨这类经济作物,根本没条件,只能一年年继续穷下去。”鲁振远说。

   “失能”贫困户沦落穷途

  “扶贫工作越到后面越难干,即使以现在的力度,在安徽最终也可能有至少100万人是无法脱贫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地方扶贫干部坦言。他所指的“无法脱贫”,就是记者在采访中时常遇到的各种“失能”家庭。

  金寨县槐树湾乡杨桥村宋成耀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2013年11月4日,他在工地上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腰、腿严重受伤。由于事故涉及第三方责任,按照规定新农合无法为他报销,而包工头也仅垫付了8万元,就不愿再支付任何医疗费用。

  《经济参考报》记者在宋成耀家中看到,经过了两次手术后,他虽然勉强可以走路,双腿肌肉却已经开始萎缩,很小的台阶都不能顺利上下。他的妻子说,丈夫至今依旧大小便失禁,全天带着导尿管,就连生活也得靠人服侍了。如今,这个家不仅失去了主要劳动力,还猛然间背上了16万元的债务。

  仅在这个县,记者走访到的此类家庭就不少。同样在槐树湾乡双石村,贫困户胡述柱家属于“全痴户”,一家三口全部患有痴呆,只靠社会救济维持生活;在燕子河镇毛河村小寨村民组,全组13户人家中,有3户的妻子为聋哑痴呆人,1户的妻子有精神病史,还有5户是“老单身汉”;在全军乡沙河店村,贫困户方荣兵的妻子有精神疾病,两个儿子全都患有重症肌无力,收入仅靠方荣兵打散工和县里安排的贫困户光伏电站,未来两个儿子的医药费开支巨大,夫妻两人的养老问题也没有着落。

  “对这一类失能家庭而言,‘造血’式的扶贫难以实现,或是收效极为有限,他们能够依靠的只有不断地‘输血’。”这位基层干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