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荔枝园

11.06.2015  19:01
      荔枝与香蕉、菠萝、龙眼同称“南国四大果品”,果肉新鲜时呈半透明凝脂状,气香、味甘、性温,补脑健身,开胃益脾,促进食欲。
      岭南,荔枝之乡。热情的主人带着我们遍踏绿水青山。汽车在荔枝林中盘山而行,直至无法行车的地方停下。我们步行登顶到观景台,眼前豁然开朗。
      天高野阔,起起伏伏的山坡上,几近墨绿的荔枝林漫山遍野。自古以来,荔枝不仅是美食,还是诗人的宠儿。
      唐玄宗的妃子杨贵妃喜食荔枝,每年从岭南飞骑传送数千里,马死无数而荔枝之味不变。
      荔枝博得杨贵妃的欢心,成就了倜傥诗人杜牧的千古名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近三百年后,同样是荔枝,抚慰了一个落魄天才的心灵。
      宋哲宗绍圣元年,苏东坡又因“讥斥先朝”获罪,被贬至广东惠州,“不得签书公事”。于是苏东坡流连风景,体察风物,从此与在岭南地区极为常见的荔枝结下不解之缘。
      绍圣二年四月十一日,苏轼在惠州第一次吃荔枝,作有《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枝》一诗,对荔枝极尽赞美:“……垂黄缀紫烟雨里,特与荔枝为先驱。海山仙人绛罗襦,红纱中单白玉肤。不须更待妃子笑,风骨自是倾城姝……”
      之后,又有《新年五首》:
      “……荔枝几时熟,花头今已繁。”
      又有《和陶归园田居》(其五):
      “……愿同荔枝社,长作鸡黍局。”
      历代咏荔之作甚多,然而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首推苏轼的《食荔枝》。其中,“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最为脍炙人口。
      荔枝性热,多食易上火,谁要是一天连吃三百颗荔枝,后果很难想象。“日啖荔枝三百颗”有可能源于当地客家山歌:“一颗荔枝三把火”,本意是提醒众人每次吃荔枝要适量,上了年纪的外地人苏东坡没准是把“三把火”听成“三百颗”了。当然以苏东坡的智慧和见多识广,他更有可能是有意为之。
      豁达的苏东坡在赞美岭南风物的同时,把满腹苦水唱成了欢歌。
      比起十五年前初贬黄州,再贬惠州的苏东坡内心很平静,不见了“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的失意与苦闷。《宋史》本传说苏东坡在惠州“居三年,泊然无所蒂芥,人无贤愚,皆得其欢心”。除了关心自然风光和民情风俗以外,他一如既往地与出家人交往频繁。
      苏东坡最敬重的古诗人是陶渊明,写了许多和陶诗,并专门编为一集。其中以居岭南时写的最多。从绍圣二年正月在惠州贬所到元符三年八月迁舒州团练副使,徙永州安置,在短短的五年零八个月里,苏东坡作和陶诗一百余首。他自述其和陶用意:“平生出仕以犯世患,此所以深愧渊明,欲以晚节师范其万一也。” (苏辙《东坡先生和陶诗引》)仿佛向世人宣告:将从此绝意仕途,效仿陶渊明归隐园田,长作岭南人了。
      然而,恬淡只是一种表象,一个“出仕三十余年,为狱吏所折困,终不能悛,以陷大难,乃欲以桑榆之末景,自托于渊明,其谁肯信之!”
      苏东坡深刻的忧患情怀,在《荔枝叹》一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十里一置飞尘灰,五里一堠兵火催。颠坑仆谷相枕藉,知是荔枝龙眼来。飞车跨山鹘横海,风枝露叶如新采。宫中美人一破颜,惊尘溅血流千载……”
      大唐权贵漠视民生疾苦的故事,又何尝不是苏东坡面对的现实?千年以后,我们依然可想见老先生对上苍老泪纵横的祈求:
      “……我愿天公怜赤子,莫生尤物为疮痏。雨顺风调百谷登,民不饥寒为上瑞。”
      在惠期间,苏东坡先后写下一百六十首诗词和几十篇散文、序跋。其诗文歌咏惠州风物,使惠州名扬四海,诚如光绪十八年进士、官吏部主事、深得张之洞赏识的惠州名儒江逢辰所言:“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
      苏东坡贬谪惠州的散淡岁月,又一次引起了嫉妒和诬陷,仇恨他的人,这一次把他远远地赶到了琼州海峡的对岸。绍圣四年(1097年),年已62岁的苏轼被一叶孤舟送到荒凉之地海南儋州。在宋朝,这是仅比满门抄斩罪轻一等的处罚。贬为琼州别驾后的苏东坡,居在“非人所居”的地方,“初僦官屋以居,有司犹谓不可。轼遂买地筑室,儋人运甓畚土以助之。独与幼子过处,著书以为乐,时时从其父老游,若将终身。”四年后,苏轼获大赦,死于北归途中。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即便真是诗人的愿望,在那个身不由己的时代,也只能是一种愿望而已。让人稍觉安慰的是,苏东坡的这一愿望,在惠州人永远的怀念中成为现实。在惠州,我们到处可以看到苏东坡深深的足迹,到处可以看到苏东坡翩翩的身影。包括龙华镇这一片莽莽苍苍的东坡荔枝园。
      每年六月,龙华镇都会举行盛大的荔枝节。苏东坡,岭南父老永远在等待着你再来“日啖荔枝三百颗”。
      (作者系中国作协全国委员会主席团委员、江西省作协原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