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借13万闯海南误入传销 17年后患肝癌盼回乡
上世纪九十年代,他离开安徽老家闯上海,开了一家废品收购站,仓库起火遭受损失之后,他借债十余万来到海南,误入传销组织。他曾拥有十多个下线,最后却流落街头;随后他进入赌场当起了托,赌场被查,他又开始了打工生涯。来到海南后的17年时间里,他从未和家人联系。患了肝癌晚期,在最后的日子里他发出忏悔,这样的忏悔在17年的漂泊中从未磨灭。虽然没脸见亲人,但他仍盼着能回家乡,希望守着亲人,守着故土,为自己所犯下的错,永远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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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受损他随老乡来到海南
“谢谢你们来看我,但是,要我说那些经历,还有用吗?”7月30日下午,海口市第三人民医院二楼肿瘤科病房里,躺在床上的男子虚弱地抬手向记者打招呼。
这个被病痛折磨,头发稀疏,瘦骨嶙峋的老人叫仇洪生,来自安徽省全椒县二郎口镇。他面容苍老憔悴,其实才刚满57岁。
农村出生的仇洪生家境非常一般,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但是他靠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勤劳,慢慢做起了回收塑料的生意。做了几年生意,结了婚后,有了一定积蓄的仇洪生不甘于小打小闹,决定离开家乡,放下妻子和刚出生的女儿,把生意做到了上海。尽管仍然从事收废品这种边缘职业,但是在大城市里,到处充满着机遇。
1998年,仇洪生在上海的收废品生意已经可以月入3000-4000元,这在老家是想都不敢想的数字。然而一次仓库的意外起火,让他遭受不小的损失。
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老乡找到了仇洪生,“你还在收破烂啊?我们几个朋友在海南搞了一个食品厂,跟我去吧,至少给你留个主任的位置。”
这个老乡的名字,仇洪生不愿再提。那时候,仇洪生借债、筹资,带着13万元,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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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传销组织发展了12名下线
1998年的海口街头,到处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人们,尽管难掩长途跋涉漂洋过海的疲惫,似乎所有人眼里都在闪着光,“淘金”、“寻梦”、“发财”是永恒不变的主题,每天都有着传言的一夜暴富的非法传销的实例,让无数的追梦人心动、疯狂。
那一年仇洪生40岁,有13万元的本钱,他信心十足。这13万除了自己多年的积蓄,还有借的兄弟、叔伯等亲戚的辛苦钱。跟着仇洪生一起来海南的,还有他的弟弟。但是来到所谓的“公司”后,仇洪生并没有看到食品厂,而是很多和他一样,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
那时候,还有5天就过年了,简简单单吃完年夜饭后,仇洪生兄弟俩和大家一起开始“上课”。“老师”情绪激昂地讲着成功学,并介绍了一款叫做“摇摆机”的减肥产品。这款产品每台要3900元,上课还要继续交钱。
1999年5月,仇洪生带来的10多万元尽数花在了上课、买产品上,弟弟和他大吵一架后拂袖而去,仇洪生守着一屋子“高科技”产品,3900的拿货价,最后50元一台都卖不出去。
在这个过程中,仇洪生摸清了“公司”的运作方式,他发展了3名下线,每个下线又发展了4名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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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销破灭后到赌场当托
最后仍以打零工为生
仇洪生的“春天”还没来到,这个传销团伙就被公安机关一举捣毁,仇洪生和他的“同事”们,流落街头,住进了一栋没门没窗没水没电的半拉子楼。
“那时觉得真是倒霉透顶,现在反而觉得值得庆幸。”仇洪生说,每个传销人员的背后,都有一个家庭深受其害,10多个下线的背后,就有10多个被骗的家庭,这些家庭或许就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没拿他们的钱,也等于为现在的自己减少一份罪孽。”病床上的仇洪生发出这样的感慨,尽管在传销之后,他进入的,是另一种形态的“狼窝”。
半年后,仇洪生新的工作岗位是一个地下赌场,“炒机”就是仇洪生的工作,每天不仅保证一日三餐,还有30元的工资可以拿。“炒机”其实就是“托”的一种形式,仇洪生和他的同事们就装作赌客,给真正的赌客带来一种这里生意很好的假象。
在赌场的日子里,仇洪生交了一个女朋友。他渐渐淡忘了负气回去的弟弟,老家妻女的模样似乎也在脑海中慢慢淡化。直到2002年,赌场在警方的一次行动中被捣毁,老板也锒铛入狱。没有了工作的仇洪生也失去了刚得到不久的爱情。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以前的荒唐事,仇洪生很是后悔。他四处寻找零工,搬砖拉土,做水电工。
10多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仇洪生没有和家里的任何人联系。偶然间听老乡说,他的妻子在当地的报纸上登了“丈夫失踪”的离婚声明,心里着实痛苦了一番。“我也想回家看看,只是想到那些曾被我骗的穷亲戚,拉不下脸。”仇洪生深吸一口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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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能长眠故里为自己的错永远忏悔
为了这个脸面,仇洪生17年没有和家人联系。10多万的债务压在心里,让他喘不过气来,每日高强度超负荷的劳作,又让他的身体吃不消。去年5月,他右侧腹部频繁作痛,直到他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去医院检查。
“肝癌晚期”诊断书从他手中滑落到地上,仇洪生知道,他的罪孽或许今生今世都无法偿还了。
吃了一段时间中药,花光打零工的积蓄,仇洪生的病情却愈发严重。终于在一次病发后,被热心的房东、救助站工作人员送到了医院,每天靠输液维持。“癌细胞已全面扩散,恐怕时间不多了。”医生对仇洪生的病情摇了摇头。
说完自己这十多年的经历,仇洪生无力地靠在病床上,谢绝了记者给他喂水的好意。“很渴但是不敢喝,肚子胀得难受。”仇洪生掀起衣服,消瘦的身躯腹胀如鼓,严重的肝腹水让肚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女儿应该有20多岁了,可是就算她现在站在面前,我也不认识。”仇洪生说,他已经看淡生死,只是想起被自己辜负守了多年活寡的妻子、近20年没见的女儿,心里还是阵阵酸楚。他说他忘不了那些兄弟、叔伯当年把辛苦种田的积蓄交到他手上时,那种期盼的眼神,事到如今他还是无颜面对他们,却又不甘心落个客死他乡的凄惨结局。
“我想现在就回家,落叶总是要归根。”仇洪生说,如果条件不允许,他希望将来能有好心人,能把他的骨灰带回家,让他长眠故里,守着亲人、故土,为自己所犯下的错,永远忏悔。
他的大哥说
血浓于水
我不再恨他了
“仇洪生这个人比较低调、热心,不然现在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帮助他了。”仇洪生在山高村出租屋的房东黄志伟这样对记者说。
仇洪生病倒后,都是黄志伟和几个邻居以及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在为他就医的事情忙前忙后。大家为他病倒异乡,孤苦伶仃的遭遇感到同情与悲凉的同时,也为他多年的辗转流离唏嘘不已。“传销害死人啊。”黄志伟和几个爱心人士帮忙替仇洪生写了求助信,期待能有人圆他魂归故里的愿望。
记者截稿前传来好消息,爱心人士已经联系到仇洪生的大哥仇洪林,而仇洪林也表示,他已经原谅弟弟当年借款后消失10多年的荒唐。
仇洪林说,他们一家兄弟姐妹7个,仇洪生排行老三。作为老大,仇洪林当年共借给弟弟约3万元,对于一个务农的家庭来说,这几乎是全部的积蓄。“我们也曾怨恨过他,骂他是骗子。”仇洪林说,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后,又得知弟弟现在凄惨的境地,他们几个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再恨他,也不再追究当年的债务,并愿意接纳他。
“弟弟的一生比较失败,但他也是被人骗的,血浓于水。”仇洪林说。
目前爱心人士及救助站正在对此事作进一步协调处理中。南国都市报
(实习编辑:杜凡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