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抑郁症患者:比想象中痛苦,比想象中隐蔽(图)
医生和患者在交流
有关数据显示,目前中国大约有抑郁症患者3000万人;全球范围内,有超过5亿人正在遭受抑郁症的折磨。预计到2020年,抑郁症可能超过癌症,成为仅次于心脑血管病的人类第二大疾患。
在我们身边,与他们同样迷惘、痛苦、绝望的人还有很多。他们中的很多人为什么会选择死亡?他们永远无法回答了;但有着同样遭遇的人,却知道这样的痛苦,以及战胜痛苦的方法。今天让我们走近他们,倾听他们内心的故事。
A 被“抛弃”的父亲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刘希(化名)一定会早一点读懂父亲的内心,那样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
一天说不了几句话
刘希40岁那年,母亲去世了,63岁的父亲成了鳏夫。母亲走后,刘希觉得父亲太孤独,便把老人从皖南农村接到合肥与他同住。
可父亲远没有刘希想象中快乐。因为他浓重的皖南口音,菜场的小贩,楼下的邻居,小区里的保安,甚至连8岁的孙子,都几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让他在这座城市里变成一个“哑巴”。
他试着和刘希提过,想回农村一个人住,这个提议当然被否决了。好强的父亲不愿意再出门,他固执地每天坐在家里,等着儿子下班回家和他说几句家乡话。
查不出原因的“怪病”
父亲很快消瘦下去,他告诉刘希自己肠胃不适,吃不下东西。刘希第一时间带他去大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可检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
大年二十九晚上,父亲突然不舒服得厉害,那个新年,刘希是在医院过的,还有刘希的姐姐和妹妹,也从外地赶来医院陪着父亲。但让刘希奇怪的是,父亲的检查结果还是一切正常。
从那以后,逢年过节,包括“五一”、“十一”这样的假期,父亲的肠胃就会“罢工”。一开始,刘希和姊妹们非常紧张,他们又带父亲去检查了好几次,可总也查不出病因,于是他们只有陪着父亲,坐在床前和他说家乡话,听他一遍又一遍说起他们小时候的趣事。
可时间长了,儿女们便开始厌烦这样的桥段,每一个假期来临前,他们都要担心父亲是不是又要因为那种查不出病因的疾病住院。对他们来说,这无异于一种折磨,但他们无能为力。
74岁的生命终以自杀收场
这种折磨足足持续了11年。直到有一天,刘希无意间和朋友谈起父亲的“怪病”,朋友建议他带父亲去精神科看看。
在精神科门诊,父亲被诊断患上抑郁症,而且病情已经很重了。总也查不出原因的肠胃不适,其实罪魁祸首是“心病”。医生建议刘希让父亲住院治疗,可当时临近过年,加上父亲又强烈反对,刘希表示回家和姊妹们再商量商量,如果情况实在严重,过完年再让父亲来住院。
回家后,父亲的胃口竟好了许多,心情似乎也开朗了些。刘希很高兴,他认为是医生的开导让父亲解开了心结,他甚至觉得父亲的病会慢慢好起来。
大年初八那天,刘希和妻子都去上班了。上午10点,刘希突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这是父亲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上班时间给他打电话。父亲在电话里说:“你回来一下。”
刘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冲出办公室,开车回家的路上连闯了3个红灯,可这没能阻止父亲结束自己74岁的生命。打开家门的一刹那,刘希的世界崩塌了。
B 曾经黑暗过,才知道光明多可贵
对于曾经的病,王满(化名)毫不避讳。“我想通了,走出来了。”走出来的意思,就是从持续低落的情绪及满脑子自杀的念头中解脱了出来。
“高考失利是噩梦的开始”
在生命的前18年里,王满尝遍了成功的滋味。全校第一名,全国竞赛获奖,市级三好学生……这样的荣誉对王满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是老师的宠儿,同学的榜样,家长的骄傲。
在王满和周围所有人的期望中,清华、北大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可或许是压力太大,王满在高考前连拉了三天肚子,这让他在考场上如同梦游。
王满没能去清华,但他还是考取了一所旁人觉得差强人意的一本院校。报到那天,他坚持没让父母来送,一个人扛着行李来到合肥。站在校园里,王满看着眼前人头攒动的新生欢迎场面,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一天睡不了两小时”
王满很快出现了失眠症状,“一开始是凌晨4点会醒,后来是3点,再后来是2点,到最后整夜睡不着觉,即使强迫自己睡着了,也只能睡一两个小时。”
不仅是失眠,王满的身体免疫力也开始急剧下降,平均一周就要发烧一次,感冒更是家常便饭。他的精神状态下滑得很快,他渐渐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他不参加班级组织的活动,不和室友一起去吃饭、打球,连爸妈打来的电话他都不愿意接。在校园里走路,他永远都是低着头。他开始不愿和任何人说话。
“麻木”、“浑浑噩噩”,这是王满提到最多的两个词,“我觉得自己是个废人,活着好累。”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个月,有天王满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买了张车票跑回家,他告诉爸妈他要退学,“没法再上下去了。”
被诊断为中度抑郁
爸妈最初当他还在闹情绪,认为他是觉得自己考得不好,想要退学后重新参加高考。他们轮番劝说、安慰他,要他接受现实,以后考研究生时还可以再考清华。
可家人的陪伴没有让王满的情绪好转,他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差,直到有天母亲看到他偷偷写下的遗书。最终在医院精神科,王满被诊断患有中度抑郁症,需要心理和药物治疗。
经过治疗,王满的病情很快得到好转,休学半年后,他重新回到了学校。如今王满已经是一名大三学生,现在的他不再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想到当初患病的经历,他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也好,我现在才真正明白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经过了那种黑暗和绝望,才明白充满信心地活着有多珍贵。”
及早、规范治疗,70%至80%患者可治愈
目前,我国抑郁症识别率仅为30%。由于对抑郁症识别缺乏科学依据,患者很难在早期自我评估和判断中发现是否患有抑郁症,等到症状严重后才选择就医,却往往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被大多数人称为“想不开”、“小心眼”、“心病”的抑郁症,到底为何有如此大的破坏力?面对日益激增的社会压力,脆弱的个体该如何应对?事实上,作为一种常见心理疾病,抑郁症并非“精神癌症”,只是可防、可治的“心灵感冒”,只要及时、合理、规范治疗,70%至80%的患者都能被治愈。
100人中有3人患有此病 15%的抑郁症患者死于自杀
合肥市第四人民医院副院长王克永是一位抑郁症治疗专家。他告诉记者,抑郁症是一种常见心理疾病,如同身体感冒一样,抑郁症也被称之为“心理感冒”,在中国的发病率约为2%至3%。
不过这种“感冒”的危险显然要大得多。有资料显示,在自杀人群中因为抑郁症没有得到及时、系统治疗最后导致死亡的占40%。抑郁症患者的自杀率比一般人群高20倍,2/3抑郁症患者曾有自杀想法与行为,15%~25%抑郁症患者最终自杀成功。
迄今为止,医学界对抑郁症的致病原因并不十分清楚。不过王克永表示,抑郁症除了与遗传因素、个性特质等有密切联系外,工作不顺心、夫妻关系差、考试失利等生活事件,都可能成为抑郁症的诱发因素。
什么人容易患上抑郁症?据了解,女性比男性易患病,但男性由于情绪的自我宣泄能力较差,抑郁症患者的症状往往要比女性严重得多,采取极端方式来解脱的也更多。
心情抑郁、身心疲惫、自我评价低是抑郁症的重要特征
“我每天都没力气,整晚睁眼到天亮,不想出门,也不想见人,觉得啥都没意思。工作也辞了,我觉得自己现在什么工作都没法做。”在合肥市第四人民医院焦虑抑郁门诊,陈方(化名)正在门口踱来踱去,47岁的他显得比同龄人苍老很多。
王克永每天都要接待不少陈方这样的病人。情感低落、思维迟钝、行为减少,无趣、无助、无能、无力、无望、无价值,是抑郁症的“标签”。
心情抑郁是抑郁症患者最主要的特征,轻者心情不佳、苦恼、忧伤,终日唉声叹气;重者情绪低沉、悲观、绝望,有自杀倾向。他们对日常生活的兴趣丧失,对各种娱乐或令人高兴的事体验不到乐趣,会尽量回避社交活动,甚至闭门独居、疏远亲友。
多数抑郁症患者还会感觉自己身体疲倦,力不从心,生活和工作丧失积极性和主动性,严重者甚至连吃、喝、个人卫生都不能顾及。
此外,他们对自我的评价非常低,轻则有自卑感、无用感、有无价值感;重则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有强烈的内疚感和自责感,甚至选择自杀作为自我惩罚的途径。
抑郁症有时并非单纯心理问题 还可能藏匿于躯体疾病中
在综合医院的内科病人中,1/3伴有抑郁症,外科病人中也有许多人伴有抑郁症。有资料显示,抑郁症状发生率在一般人群中是5.8%、慢性躯体疾病患者是9.4%、一般住院病人33%、老年住院病人36%、门诊癌症病人33%、住院癌症病人42%、脑卒中病人47%、心肌梗塞病人45%、帕金森氏病病人39%。
“还有一些抑郁症患者,他们的症状表现为躯体疾病,比如头痛、胃肠功能不好、心脏疼痛、睡眠障碍、突然消瘦等。”王克永说,这样的抑郁症患者更易被忽视,他们辗转于综合医院诊治,但各种身体检查的结果都正常,找不出病因。
70%至80%的抑郁症患者可治愈 但识别率和治疗率都很低
合肥市第四人民医院焦虑抑郁门诊平均每天要接待50个病人,病房里也长期住着80个病人,在这里治疗的主要是抑郁症、焦虑症和强迫症患者。
根据粗略估计,合肥市第四人民医院的年门诊人次在20万人,其中抑郁症患者占到了10%至15%。相比庞大的发病人群,还有很多患者未能得到专业治疗。
在王克永接触的抑郁症患者中,有的已经被明确诊断为抑郁症,且严重到必须要住院治疗,但患者和家属都不愿意,最终酿成悲剧。更不必说那些根本不知道自己患有抑郁症的患者了,这个数量让王克永“不敢想”。
“中国人要面子,一旦出现心理问题,往往产生很强的病耻感,回避医生,很少主动求助心理医生,更不谈来精神病院治疗。”王克永说,医院收治的抑郁症患者,有很多已经发展为重度了。
抑郁症的治疗分为心理和药物治疗两部分。王克永表示,只要及早、规范治疗,70%至80%的抑郁症患者可以实现临床治愈,而且不会影响智力。相反,如果讳疾忌医,除了可能会走上自杀的“不归路”,还可能最终发展为慢性抑郁,大大增加治疗的难度,并影响患者的社会功能。(市场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