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中国:派出所“赈灾记”

27.08.2014  09:19
      在内蒙古乌尔旗汉森林公安局小河楞派出所工作期间,最令我心悸的,就是冬季。
      因为,我们派出所所在的兴安里林场位于内蒙古大兴安岭腹地,平均海拔近1000米,其与外界的联系,仅靠一条崎岖蜿蜒、一面临山、一面靠崖的土路。夏季时,该土路尚可勉强通车,可以为林场运来生产生活用品。但一进入冬季后,随着铺天盖地的大雪的降落,银堆玉砌的山路就变得异常狰狞与危险,鲜有司机敢一试身手。为此,每到秋末冬初,我们派出所要做的一件大事就是“挖洞积粮”:所谓挖洞积粮,其实就是在派出所屋内修挖地窖,以储存供民警过冬食用的土豆、大头菜、毛葱等怕冻的食物。同时,还要在屋外修建仓房,以存放米面、粉条、猪肉等不怕冻的食物。这些事儿看似琐碎,可我们做起来却丝毫不敢马虎,要知道,一旦大雪封山、林场与外界的联系被阻断后,这些战略储备就是使民警免遭饥绥之苦的唯一保障。而且,必要时,还可以帮一些生活相对困难的林场居民解燃眉之急,焉敢掉以轻心。
      说话间,到了这年十二月份,尽管是年雪势凶猛,道路阻隔,但因我们储备充足,尚无断炊之虞。不过,正当就在我们“暗自窃喜”的时候,一桩特殊的警情却让我们乐不起来了:最近,山里的狍子因雪大无法觅食,便组团光顾林场里养牛养羊的居民家的草垛,撵都撵不走,令养殖户居民很是光火,强烈要求派出所赶紧设法解决。其中,受害较重的李长宏还撂下狠话,说是如果派出所再不想办法,他就把那些狍子打死吃肉,令我们是哭笑不得。按说林场居民的气恼亦情有可原,他们辛辛苦苦养得牛羊,是一家人脱贫致富的指望,如而今草料都被狍子蚕食了,牛羊就很难捱过寒冷的冬季和青黄不接的春季,这是他们几乎无法承受的损失。然而,狍子又属于国家保护动物,林场居民保护野生动物的自觉性很强,并没有采取极端手段来保护自家的草垛。可是,如果这些掠食者不知收敛,一而再再而三的侵犯居民利益,就难保不会发生伤害它们的案件。而这,无疑是使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那么,如何才能使这些饥肠辘辘的家伙重返山林呢?
      面对着棘手的警情,我们派出所的周所长一语中的:“动物和人一样,必须解决吃饭问题。”基于这一思路,在反复权衡后,周所长决定翌日上午带几名民警到距离林场约20里的一农点儿去搞些瘪麦子(指灌浆期不够、颗粒不饱满的麦粒,只能做饲料)回来,再用瘪麦子“赈济”狍子,进而诱使它们远离林场居民区。要说搞些瘪麦子倒也不难(因为农场主是周所长的同学,加之农点儿离我们派出所也不远),唯一使我们挠头的,就是怎么才能安全通过那段连接林场与农点儿的、充满死亡陷阱的山路。
      “明知不可为也得为,谁让我们是警察呢。”周所长语气迟缓,一锤定音。
      第二天去农点儿时,周所长带着李吉友、王旭东和我,是徒步走到该农点儿的。一路上,我们留意查看山路路况,不由得都暗自咋舌:在层层风雪的锤炼下,山路上被包裹上了厚厚的雪壳,光滑如油,别说走车,人站在上面都直打趔趄。更要命的是,在一拐弯处,被大风刮起的积雪在靠近山体处堆起了近2米高的一堵雪墙,使原本就不宽的山路变得更加狭窄,倘若开车经过这里,只要车轮稍微打滑跑偏,就会连人带车滚落至悬崖下,绝无生还的可能。
      两个小时后,当我们一脸寒霜地跋涉到农点儿时,四个人已经冻得说不出话了。见状后,一脸骇异的农场主老包还以为发生了啥大案子,一叠声地问“咋了,这是咋了?”待缓过劲儿来的周所长表明来意后,却引来了老包更大地惊叫:“亲娘啊,这死冷寒天的,你们竟然是走着过来的?还有,那路况,啊,你们也看到了,你们咋把麦子运回去?为了几只狍子,你们不至于把命也搭上吧?”“老包,我不是唱高调,可我们穿着这身警服,就得负责任,我们不能让群众戳着脊梁骨骂警察无能啊。”周所长一笑,用力推了老包一下,“伙计,别磨迹(东北方言:啰嗦)了,赶紧装麦子吧,还有,把你的东风卡车借给我,再放几袋炉灰渣子和一把斧子。”
      当我们坐在由周所长驾驶的、装满瘪麦子的东风卡车驾驶室内时,并没有因不用再走路挨冻而欣喜,反倒有些惴惴不安,不知这一路能否平安抵达。看出我们的紧张,周所长一路上不时讲点轶闻笑话,纾解我们的焦虑。在经历了缓慢如蜗牛的爬行后,我们来到了那处雪墙森森的拐弯处。顿时,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时,周所长停下车,让李吉友我们三人下车,将车上的炉灰渣子均匀地洒在路面上,而他则用斧子在路面上奋力砍出长长一溜、状如阶梯的小沟。随后,周所长让我们三人跟在车后面,他独自一人转进驾驶室,挂上一档,伴随着发动机发出的犹如愤怒公熊低吼的排气声,卡车外侧车轮紧压着靠近悬崖的路边,慢慢驶过……
      那一刻,我们真地紧闭双眼,就怕看到那最可怕的一幕的发生。好在在经历了令人窒息的十几分钟后,周所长终于安全地驶过了雪墙森森的拐弯处。当周所长停下车、笑呵呵地喊我们上车时,我们依然如泥塑木雕一般,不敢睁眼。
      回到派出所后,当周所长把林场居民喊来、商量怎么用瘪麦子把狍子引诱回山里时,很多居民眼圈红了,他们知道,周所长如此玩命,不是逞英雄,不是要政绩,就是真心实意地想帮他们解决问题。而当初怨气最大的李长虹简直要自责死了:“周所长,俺说地都是气话,你咋能冒着险呢?你说,你要真是出点啥事,俺内疚一辈子不说,还得让林场老百姓骂死呀。”见林场居民如此难受,倒把周所长呕乐了:“哎呀,当个林场派出所所长可真难啊,不解决问题吧,你们上门兴师问罪,问题解决了吧,你们又哭哭啼啼,这可咋整?”周所长此言一出,引发了林场居民哄堂大笑,当然,他们的眼里,依然含着泪。
      书归正传,既然瘪麦子有了,周所长在听取了林场居民的建议后,决定采取定期“赈灾”的方法,即每隔一段时间,组织民警、居民到狍子经常啃食树皮的地方撒混合了食盐的麦粒,慢慢诱使狍子脱离居民区,重新回到了真正属于它们的山里。而这种史上独一无二的“赈灾”方式,后来竟成了小河楞派出所的一项长效工作机制,以至于每每我们身着警服到山里武装踏查时,总有一些野生动物“自发”地跟在我们后面,就像赶庙会似的,估计呀,那些家伙都是我们赈济过的“灾民”,又准备蹭吃蹭喝呢!
      (内蒙古大兴安岭森林公安局  杨波)